周末的早晨，方少言一般都很早起。工作以后，她经常会用两个小时在心理援助站做义工。当然，后来还加上了王灵。自从她决定不跳楼后，就经常跟着方少言。方少言去做义工，她也跟着去了。只不过，方少言有资格证可以做咨询，她没有证只能做一些接待和登记工作。不过，这对她来说，她还是觉得特别满足，因为自己有了除了读书以外的价值了。她还只是一个在校大学生。从小到大，父母对她的要求非常严格，她几乎没什么朋友，自然也没有受过什么挫折。她当时是经不起初恋的伤害，一时想不开才想到自杀的。这个事情过后，她跟方少言成了好朋友，也成了援助站的同事。

下了援助，两个人搭着肩并排走。“你的眼睛怎么跟熊猫似的，昨天没睡好吗？”是王灵的声音。

方少言想起昨天晚上，严正走后自己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对她的温柔和克制，她不是没有体会到。正是因为体会到，她才后怕。她必须做一个了断，否则，害人害己。只是，此处温柔，从小缺爱的方少言也是用理智控制情感，一直在平衡与失衡之间摇摆。她觉得自己在玩火，而且还差点没控制住火势。昨天晚上，她翻来覆去想了一晚上，也没有痛下决心。

“工作太晚。”方少言简单地说，这个事情，她还真没脸跟第三个人讲。这已经大大地违背了她的道德底线。

王灵努努嘴，“照我看，工作不至于把你熬成这样，你肯定遇上感情问题了。”

方少言大吃一惊，看了下王灵，觉得她真的是成了精了，这都能一猜一个准。她却忘了王灵自己刚从情伤走出来，有这点感觉也是正常的。

“等一下。”马路的对面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李婧。不过，他们并没有过马路，而是右拐了。所以，方少言看到了他们，他们却没有注意到方少言。在李婧旁边的那个男人，怎么那么熟悉。方少言在脑海里搜索，等对号入座，心里却七上八下的。

原来，跟李婧搂在一起的男人是郁晴的前男友林强。方少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男人不是被富商整得离开了这个城市吗？他怎么会跟李婧在一起。

林强，方少言不认识，只是有一次郁晴喝醉了酒，一直要给她看她前男朋友的照片。她当时满嘴酒气地说，“你看他多帅啊，怎么尽干那些龌蹉事呢？”那时，她抱着方少言哭得特别伤心。从她零碎的语言里她才知道，原来郁晴是那么爱他、信任他。他把她介绍给富商，她还傻傻地觉得他肯定会回来找她，直到幻想远离，面对现实，她才知道，他这种男人从只有自己，哪怕是甜言蜜语也没有一句真话。

方少言知道郁晴后面自甘堕落，也有很多自我伤害的成分在里面。方少言心里也很难过。这个男人几乎是改变了郁晴的一生。郁晴怎么可能不伤心呢。她没想到的是，郁晴居然对他动了真感情。或许，也只有如此，才会伤得那么深、继而放纵自己吧。当时，她看了照片就记住了那张脸。

突然有股寒意爬上了方少言的身体，她打了个寒颤。如果，郁晴知道他回来了，她会怎么办？如果，她知道他跟李婧在一起，她又会怎么办？而她自己又应该怎么办？她要不要告诉郁晴这个事，又要不要提醒李婧这个男人的底细呢？

眼前有什么东西扫了下，方少言回过神来，是王灵。

“你怎么啦？”王灵不明所以地说，“眼睛直愣愣得，吓到我了。”

“哦，没事。”方少言回过神来，“看到了熟人，本来想打个招呼，已经走了。”方少言拉过王灵的手，“我们走吧。”因为这一打岔，王灵也没有再问方少言感情的事儿了。方少言急需冷静，很快就跟王灵告别，回到住处。

刚进门，却看到了严正。他似乎刚洗过澡，很随意地套着家居运动服，头发还在滴水。看到方少言进门，严正愣了下。往常她周末都不会在家。昨天他被方少言拒绝后，心情不好，连澡都懒得洗。早上睡醒才洗了澡，因为自己一个人，他很随意地穿着家居服。

方少言看到严正也是愣了一下。他很随意地穿着家居服，却突然让她觉得她的严正又回来了。现在的严正在办公室严肃寡欢；在家里时常皱眉，哪里有半点当年的意气精神。此时他随意地穿着，整个人却柔和很多，正如当年的他。一时间，方少言都看傻了。

严正看方少言急匆匆地回来，好像有什么事似的，却在看到自己的一瞬间，满眼期待。他的心突突一跳，既不敢承她的情，又不想破坏这种感觉。他一直是个很有决断的人，却在方少言的事情上一再优柔寡断，他微微一皱眉，方少言却像被电击中似的，瞬间清醒过来。他是现在的严正，不是以前的严老师了。

“我还要出去。”方少言急匆匆地转身，却被严正拉住了。他感觉到她今天的情绪，她肯定遇到事儿了。他想帮她，不想让她难过。

没想到，方少言没有转身。严正看到的是她微微发抖的双肩。她哭了，哭得特别伤心。

“你，”严正心里有点着急。以前，他特别了解方少言，她不是那么矫情的女孩子，不管多难，她很少落泪，可是今天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了？”严正问了，却知道得不到答案了。

方少言心里乱得很，她本来想回来想想清楚，却遇到严正。一瞬间她以为他回来了，后来却是失落、彻底的失落。她突然很理解郁晴。她也一样吧，曾经以为林强会回来找她，却让自己越陷越深，而他再也回不来了。

“我没事。”方少言胡乱擦了下眼睛，“找到房子我就搬出去。”说完，她甩开严正的手，头也不回地跑了。她知道，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她会是第二个郁晴，把自己拖入泥塘，翻不了身。

方少言找到了郁晴的家。周末郁晴也不在家，打电话也没接。方少言只好在她家门口苦等。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她从站着到蹲下，从挺着腰到猫着腰。她不知道郁晴去哪里了。她不想去想，不敢去想，否则，她没办法接纳她，她的好朋友，每天都在伤害自己也伤害别人。她没有等到第二天早上，而是到了下午六点多，郁晴就回到家了。看到方少言跟鹌鹑似地缩在她家门口，郁晴还是瞪大了眼睛，好像怕自己眼睛出现毛病看错了。确认是方少言，郁晴赶紧拉方少言起来。

方少言其实已经听到脚步声，已经抬起头看到郁晴了，只是她蹲的时间太久了，腿发麻，一时没有站起来。被郁晴拉了起来，她抖了抖发麻的双腿，急急地跟郁晴说，“我有事跟你说。”

郁晴笑笑地说，“巧了，我也有事儿跟你说。”她一边说，一边开门。

方少言看郁晴眉毛弯弯地，笑起来如同三月的春风特别甜，一时失了神，跟着她进了门，她想跟她说林强的事儿，没想到却被郁晴抢了先。

“你之前说得没错，我决定重新做人了。”郁晴提了一袋面包在方少言的面前愰了愰，“这是我自己做的，你尝下。”

方少言茫然地看着郁晴，又看了看她的公寓。房间里收拾得一丝苟，正如当年。郁晴笑得更开心了，“我现在在一家面包店上班，负责做面包，忙的时候也招呼客人。”

方少言露出一个带着惊讶的大笑脸，“真的呀？那太好了。”然后伸手拿起面包来，掰开就吃。好像，吃了面包就能把她已经到嘴边的话咽下去似的。

“小心点，别噎到。”郁晴一边说，一边给方少言倒水。因为，她看到方少言被噎得眼泪都出来了。

方少言接过水一口气喝了，气终于顺了。她想告诉郁晴关于林强的事，也顺利得被咽下去了。现在的郁晴已经想好好生活，她又何必再去增添她的烦恼呢？至于李婧，她再找个机会跟她说说好了。

为了庆祝郁晴找到新工作，方少言决定请郁晴吃饭。郁晴欣然接受。看到方少言眉开眼笑，大大的眼睛像星星似的放着光，郁晴心里暖暖的。在这个永远陌生的城市，她不再孤单一个人了。

“想吃什么？”方少言大方地说，“我请客。”

“哎哟哟，现在不用交房租了吗？这么有钱？”郁晴其实只是调侃方少言。

方少言却脸一红，不好意思地说，“最近还有点钱。”她住在严正家的事，并没有告诉郁晴。他跟严正这种情况，自己还住到人家家里去了，她不能告诉郁晴。她觉得她如果说了，肯定会被郁晴骂死。虽然郁晴之前的工作不太光彩，但其中也有很多的心酸和无奈。她知道郁晴的本性是很好的，那又何必让她看轻自己呢。

“你有钱脸红什么？”郁晴不明就里，“难得你有钱，今天请我吃大餐。”

“好。”方少言马上耳观鼻，鼻观心，不敢胡思乱想了。

她们去地方是个精致的私房菜。据郁晴说，是她的一个客户开的。方少言有点不敢相信。郁晴跟她的客户那是什么关系啊，见面都得尴尬，她怎么还好意思去吃饭。

“要不，咱们换个地儿？”方少言以为郁晴是为带她吃好吃的，才这样动用以前客户的关系。

“这家好吃啊。”郁晴还笑嘻嘻的，看了一眼方少言，才从她的神色中读出点什么来。不过，她从来没有觉得方少言会看不起她。“你脑袋里成天想什么呢？我以前的工作就是陪酒，认识一些大老板也正常啊。”

“啊，……”方少言被点醒，猛然间又想起那次严正说她包夜的事，“你不是，……”然后她就问不出口了。

“喝酒晚一晚上的人大有人在嘛。你别想歪了。”郁晴看方少言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为了多赚点钱，她有时候会赶场子。她们虽然同年龄，但是阅历却绝然不同。方少言还是一派天真浪漫，自己没必要把这些不堪的经历一再呈现在她面前。

方少言却松了一口气，点点头，跟郁晴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