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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审

南延王南延靖的目光,刀锋般刮过上官渡跪伏的身躯,最终落定在三皇子南卿冥晔身上。那句“兄长不能这样不清不白地被放了出来”,在死寂的大殿里撞出沉闷的回响。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敲在群臣紧绷的神经上。

“重审?”南延靖的声音低沉缓慢,每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冥晔,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此案,孤已有了定论。”

“父皇明鉴。”南卿冥晔微微躬身,姿态恭谨,眼底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定论若有理有据,自然天下归心。可如今皇城之外,血尚未冷,民怨沸腾,十八位寒门学子以命为谏,声声泣血,直指此案不公。更有上官大人,”他微微侧首,目光掠过地上那团刺目的血色人影,“甘冒奇险,血染丹墀,只为求一个真相大白。此情此景,若朝廷依旧固守前言,不予彻查,儿臣恐……”他恰到好处地停顿,留白处无声胜有声,“恐非但寒了天下士子之心,更令宵小之辈以为有机可乘,动摇国本。再者,兄长蒙此不白之冤,难道父皇不想还他一个真正的清白么?如此不清不楚地放出,于兄长,于皇家威严,都是折辱。”

他句句在理,字字诛心,将“国本”与“皇家威严”的重担,不动声色地压在了南延靖的心头,也将南卿怀仁架上了必须“清白”的烈火。群臣噤若寒蝉,方才还口称“刁民”的沈非羽,更是深深垂下了头,几乎要将自己缩进紫檀木地板的缝隙里。

沉重的压力弥漫开来。南延靖的目光重新落回上官渡身上。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状元郎,此刻官袍褴褛,浸透他人的鲜血,狼狈地匍匐在冰冷的金砖上,身体因脱力和巨大的悲恸而微微颤抖。他身前的地面,摊开着那些以血写就、字字泣诉的状纸,刺目的猩红如同燃烧的火焰。

“上官渡,”帝王的声音沉缓而冰冷,“抬起头来。”

上官渡依言,艰难地抬起脖颈。额发被凝结的血块黏在皮肤上,脸色是失血后的惨白,唯有那双眼睛,因目睹了人间至惨和怀抱着一腔孤勇而异常明亮,亮得近乎灼人。

“你方才所言,”南延靖的目光扫过他手中的血书,“可敢负责?”

“臣,万死不辞!”上官渡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他再次重重叩首,额头撞击在冰冷的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臣请旨,重审南云学宫失火案!彻查考题泄露、学子枉死真相!若臣查无实据,或存半分私心,甘受千刀万剐之刑,以谢天下!”

大殿陷入更深的死寂。只有上官渡粗重的喘息声清晰可闻。他像一头濒死的困兽,将最后的赌注和性命都押在了这孤注一掷的恳求上。

许久,久到上官渡几乎以为那冰冷的金砖要将自己的体温彻底吸干,久到他紧握血书的手指已经僵硬麻木,南延靖才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敲击在众人的心脏上:

“准奏。”

两个字,重若泰山。

“上官渡,孤给你七日。七日之内,重审此案。孤赐你临机专断之权,王城之内,凡涉此案,无论官民,皆可提审。”帝王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威严,“但,若七日后,你查不出真凶,给不了天下人一个交代,或者查出的结果,与孤之前的定论并无二致……”

他顿了顿,目光如实质的冰锥刺向上官渡。

“你方才所言,便是你的结局。千刀万剐,以谢天下。”

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上上官渡的天灵盖。他瞬间明白了南延靖的用意——重审,是为了平息民怨,是为了堵住悠悠之口,甚至是为了给南卿怀仁一个所谓的“清白”。但最终的结果,必须符合皇权的意志,必须维护皇室的“体面”。他上官渡,是被抛出去的卒子,赢了,是棋子的本分;输了,便是平息众怒的祭品。

“臣,领旨!”上官渡再次叩首,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却依旧坚定。他别无选择。那十八张绝望而刚毅的面孔,那滚烫的鲜血溅在脸上的触感,那“还天下寒门公道”的嘶喊,早已将他推到了这条不归路上。

“至于你,冥晔,”南延靖的目光转向自己的第三子,深不可测,“既然你力主重审,那便由你,协助上官渡。此案关乎你兄长清誉,更关乎我南延国体,你二人务必同心戮力,七日之内,给孤一个明明白白的真相!”他刻意加重了“同心戮力”四个字。

“儿臣遵旨!”南卿冥晔躬身领命,姿态恭谨无比。垂下的眼帘深处,却飞快地掠过一丝冰冷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快得如同错觉。他抬眼时,已是一片沉静,“儿臣定当竭尽全力,协助上官大人,查明真相,还天下一个公道,亦还兄长清白。”

上官渡心头猛地一沉。协助?监军?或者……掣肘?三皇子南卿冥晔,这位以杀伐果断、深不可测著称的皇子,他主动请缨介入此案,绝无可能是为了所谓的“公道”或兄长的“清白”。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毒蛇的信子,让上官渡遍体生寒。前路,比他想象的更加凶险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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