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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风雨夜灵台惊变,闲逸遥凡心暗生

  • 作者:月见
  • 发布时间:2023-03-13 22:51
  • 字数:6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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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传说,乃前朝某年某月某日,一落魄谋士于山中洞穴寻得原卷,山名不详。

其上记尽江湖武林之事,中有世事机缘巧合,奇幻荒诞,亦有凡尘悲欢离合,问道求仙。

或尝作一联以概述其事,曰:

“剑啸千山侠影踪,情归有意;

梦回三生前尘事,缘起无心。”

后经数朝,原卷几近失散。

唯余残卷,得删增润色,译为现世之言。

然仍有断句残篇,难以一睹原貌。

聊作夜谭,供尔囫囵,止增笑耳。

六年前,开封。

轰雷,大雨,狂风,疾电。

泥泞间,一群人正匆匆而行。

漆黑一片的天地间,根本望不见那些人的容貌。

只有当闪电一闪而过划破苍穹,惨白的电光在他们的脸上一闪而过时,方才看清他们脸上的无奈与惊慌。

但不同于那些或是年幼或是青壮的追随者,为首的那个鹤发苍颜的老者,脸上的神情却是淡然安定。

远远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几个人狂傲的喊声:“喂!站住!”

老者果真站住了,丢弃了行囊,直直地矗立在风雨间。

他身后的人也都止步,不发一言。

“灵台掌门,无需抵抗了。隶顺与我五岳剑派,在江湖间你不用再提心吊胆,没有人敢欺辱你们!”

风雨间,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领着一帮人马持剑站在灵台派掌门跟前。

他穿着一身修道正装,相貌在黑夜里很难分明,可听得他的语气甚有恃才傲物之感。

身后的人马衣着都是清一色的短打,左肩上镶嵌着一些什么,在黑夜里竟有点点荧光。

那个为首的老者,便是灵台派掌门。

电光之间,可以瞥见他浑身都是血污。虽是一言不发,脸色却一点儿也不改变,俨然是一副一派之长的神情。

只是年老体衰,手不得不微颤着搀扶着长剑,腰板却依旧挺得很直。

良久,灵台派掌门昂起头来,仰天长笑。花白的胡须随风倔强地飘扬着,长袖早已被狂风盈满。

对方身边的随从一愣,遂道:“你笑什么?!你们灵台派肯定是活腻了!”“软的不吃,想吃硬的吧!哼!”

那个穿修道正装的人止住了身边的人,扫了一眼老者身后的人,冷冷地对老者道:“这便是你们灵台的追求?”

灵台派掌门止住了笑,凛然道:“灵台派在剑术上虽不及五岳剑派之派,但骨气仍存,无需他人笼络!五岳剑派只求虚名之壮大,却难以得天下之民心!”

说罢,他转过头去,面对着身后的人,也就是灵台派全派上下弟子,大声命令道:“诸位弟子们!灵台派今日当此一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他鼓足丹田气说这番话,远近方圆几里余音不绝。

灵台派弟子都为之一震,纷纷挥拳应和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一道电光闪过,只见灵台派掌门嘴角微微地上扬,鲜血从他的嘴角渗出。

只见数道寒光闪过,接着便是数声清叱,紧接着便是乒乓的兵器交接之声。

月黑风高之中,一切看得都不真切,但能看到疾舞的身影,微弱的荧光,连闪的刀剑,听闻惊呼声,惨叫声夹杂其中。

周围的血腥味越来越浓,挥舞的刀剑除了寒光,还有飞溅的血——血在黑夜里是无言的黑色。

一切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直至完全消失。

旷野之间安静得出奇,只剩下五岳剑派弟子们的喘气声。

穿修道正装者眉头一皱,打了个手势。

他身后的五岳剑派的人马全部取出刀刃,手起刀落。

灵台弟子奋力举刀抵抗。

然而,他们已经举不动手中的刀,或是手中的刀早已卷刃甚至断裂。

这是一场实力悬殊之戮。

一盏茶工夫,便将那些垂死的灵台派弟子们一一杀害,连那些已经身故的弟子也不放过,全都在脖颈上补上重重的一刀。

旷野里死一般的寂静。

忽的,那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仰天打了个哈哈,用剑指着灵台派掌门尸身,笑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笑话!瞧瞧,全派上下不能幸免,这又是谁的过错!”

他身边的一个瘦削且苍白的青年也微微笑道:“他们终究付出了代价。很好。”

那身材高大的男子转身对跟随的人马喊道:“撤!”

“且慢!”一声厉喝远远地传来,紧接着一个背得长剑,着长袍的提灯者便已飞身而下。

男子看到他,笑笑道:“于源师兄可好,是什么令你劳驾来到这地方?”

“知路师弟!”于源一挥袖子,厉声道,“从前师父不是说了吗,五岳剑派需得天下诸门派真心相随,若是实在无法劝归,也不必勉强。今日知路师弟却带领一众师弟,如此残害灵台派上下几十人的性命,可否知错!”

楚知路脸色微变,道:“大师兄,师父的做法过于懦弱!况且这是当今五岳剑派掌门的旨意,不杀鸡儆猴,又有谁想归顺于我们!”

于源怔怔,道:“掌门之意怎会如此!”

楚知路直直地望着他,道:“的确如此,师兄大可去询问掌门。”

他身边那个瘦削且苍白的青年微笑不改:“师伯若是能知道灵台宵小为何如此仓皇出逃,想必也不会这样向晚辈兴师问罪而来。”

于源神色愠怒,朝着那青年怒喝:“住口,这儿轮不到你聒噪!”

青年继续微笑着,仿佛他脸上只有这个表情。

于源转向楚知路,喝道:“你也是!方才所言杀鸡儆猴之说,实在是、实在是一派胡言!怎可违背当初吾师之道!天下门派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吾辈修道之人,何去干预天道!”

楚知路也怒了,道:“大师兄性情过于温和,怎能明白这般热血!若无牺牲,难建伟业!哼,如此懦弱无为,枉负大好青春!”

话里全无半点对兄长的恭敬,字字皆是不满谩骂。

说罢,连声招呼也不打,便带着一众师弟离去。

于源怒道:“楚知路!……”

楚知路率领一干人等径自走远。

那所谓师兄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知路师弟的性子过于争强好胜,有时不解人情世故。这般下去,唉。师父啊师父,你在泉下可曾知晓,如今的五岳剑派早已不是当年的五岳剑派了……”

他回头望着那堆尸首,正准备掩埋他们时,一个初入门的弟子前来找他,说是掌门召他回去。于源便将掩埋灵台派众人的任务交给了那位弟子,嘱咐他办好。

那位弟子口上答应着,回头却将此事忘了个一清二楚,再也没去理会。

风雨中,不知过了多久,灵台派众人的重重尸骸之间忽然有了动静。

只见一个满身血污头发散乱的灵台派弟子一手捂着肩部,一手拄剑,颤抖着身子站了起来。

他迷惘地抬头看着天边,抹了一把脸上的污泥与夹杂着的血水和雨水,似乎在低语着一些什么。

低下头,他惊讶地发现灵台派众人皆倒在血泊之中。

凝望着灵台派众人的尸首,他愣了好久,以为这是一场梦罢了。

但无论怎么揉自己的眼睛,眼前狰狞的一幕却挥之不去。

他摇晃着,踉跄扑上前去,一个个地去摇,去叫。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风声、雨声。

那个灵台派弟子明白了。

他直直地凝视着眼前的一切,如夜一般漆黑深邃的眼睛,只剩一片无尽空洞。

他的脸上,都是水。

是雨水,也不是雨水。

忽地,他抬手扬袖,一横剑,抹向自己的咽喉。

远方猛然传来一声凄厉雷响。

电光惨白,照亮生人与死人的脸。

然而这刹那间的光,照不清他们的脸。

一切朦胧在一片血雾和雨雾之中。

那灵台弟子仿佛如梦初醒,手一抖,剑直直坠落,摔入泥泞。

他缓缓地低下了头,看着在血水泥水雨水之间横斜着的那柄佩剑。

他的剑,也已经钝了。

许久,他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厉声道:“师父!师父教诲之恩,徒儿无以为报!师门上下遭此浩劫,徒儿本应生死相随!只是心愿未了,无以殉道……徒儿定将执剑追凶,一泯师仇!”

停顿了好久,方才缓缓接道:“徒儿……就此别过。”

黑暗之中,无法看清那个灵台弟子的模样。

泥泞之间,但见一行深浅不一的脚印伴着鲜血,坚定而又执著地延绵向远方。

纵使黄河间几番恩怨爱恨,可再粗厉的风吹到南越,也变得清幽淡雅。

纵使北方战鼓声作,胡雁哀鸣,琵琶声切,但南越却依旧是祥和地卧在大山之间,传来的永远是是云山仙鹤的轻鸣,奏响的永远是二胡的幽远笛箫的婉转。

几时识狼烟?星点的村落间只有鸡犬相闻、孩童玩耍之声,伴着耕地放牛人的山歌声,在大山间缭绕。

南岭瑶山之巅。

清泉流长,潺潺水声。远远望去,只见一个小姑娘翩然其中,宛如仙子,年纪不过十岁罢。

乌黑秀丽的长发随风飘扬,盘发上绕着流萤丝带。她着了一身飘逸的淡蓝蝉纱长裙,腰间悬着晶莹剔透的南越软玉玉佩。

一缕细发浮在竹笛上,落花随风在她的身边纷飞。素手在竹笛上轻盈地上下按动,但闻悠笛声婉转于山水之间。

她的目光始终投向远方,清澈的双眸灵动得很,却透着一股不可名状的冷淡与哀伤。

嘴角似乎露出过一丝笑意,但笑意却转瞬即逝。

正所谓“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大概便是形容她最好的语言罢。

忽然听见清脆的佩环相碰击发出的声响,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蹁跹袅娜的妇女飘然而来。

她的相貌并不是十分美丽,略显蜡黄的瓜子脸,头发盘得规规矩矩的,但眸子里却有着一种超凡脱俗的仙风道骨的感觉。

她簪着翠玉宝钗,戴着青玉耳坠,项上围了凤凰金链,手上戴了朱缨制成的雕有古文字的镯子,手指上带有一颗古怪的透明石头,散发着淡白色的光芒,穿着一双以罕见的紫锦白绸制成的绣花鞋,任清风将她缠绕着的绸带吹起。

“筱倩,这笛曲你可熟习了?还有那几阙词,可曾填好了?”

严厉的声音响起,却绕着几丝似有若无的温和。

“嗯,是的,师父。”那位被唤作筱倩的少女点点头,道。

妇女“嗯”地一声,道:“那便好……”

“师父,你什么时候……再教我其他剑术?”孟筱倩犹豫了一会儿,问道。

妇女微微蹙眉,道:“你真的如此喜爱剑术?先前的我所教的剑术可嫌弃了?”

孟筱倩忙摇摇头,道:“徒儿怎会嫌弃师父所教剑术!只是……”

妇女摇头道:“时机未到。筱倩,你切不可心急。去休息罢。”

孟筱倩有些失望地应着,转身便回到竹屋里去。

妇女凝望群山,笑而不语。

转瞬六年已过。

一日,孟筱倩独自坐在竹屋里,仿佛若有所思。

过了许久,她忽地下定主意似的,伸手锁上房门,悄悄地自床铺下翻出一本书来。

那本书并非什么禁书,不过是记载着历代诗词歌赋的书罢了。

那筱倩目光落在书上,却不是在研读,而是默默思量着那诗词中所描绘的事物。

何为繁华?何为冷清?

何为喜逢?又何为悲离?

尽管师父已经简单地告诉过她问题的答案了,并告诫她不要去多想,甚至将书房中的各种诗书通通收了去。

可越是解释,孟筱倩越是不解;越是隐瞒,她越是好奇。

于是,这向往山下那尘俗的心绪变得越发的强烈。

梦里似乎反复地梦见一些什么,可一觉睡醒却忘了个精光。

这种似是而非,似有若无的缥缈念头始终困扰着她。

终有一天,孟筱倩决心向师父辞别,下山去亲自游历一番,见识书中所言人事。

她便前去后山的庭阁里寻那妇女。

只见妇女倚坐在庭中刺绣着,神色甚是安详。

她略有犹豫,但是还是上前施礼道:“师父,徒儿打扰了。”

那妇女抬起头来,敛容责道:“你不去习剑,来此地作甚!”

孟筱倩跪倒在地上,道:“筱倩欲下山,还望师父恩准。”

妇女怒道:“好不识好歹!为师多次告诫你绝了这凡心,你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违背为师!”

孟筱倩忙低头道:“师父息怒。徒儿只欲走上一遭,速速就回。”

妇女嘴角上浮现了颇为不屑的神情,道:“走上一遭?!这红尘若是身陷,哪里是一遭能了结的!”

孟筱倩再求:“师父,瑶山虽为洞天福地,然而徒儿终归心念杂乱,难以再于此间修道,还望……”

未等她说完,妇女便一挥袖子,道:“不必多言!退下去!”

说罢便敛衽离去。

怎知那筱倩凡心已动,又怎会轻易罢休。

便是如此在山风中长跪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绝食米粒。

那妇女在暗处看着,以为孟筱倩只是闹闹小孩子脾气罢了。

可三天三夜依旧如此,便是好生恼火,于是前去孟筱倩面前,责骂道:“如此牵念俗尘,有何意义!还不快快回去!”

孟筱倩虚弱地摇摇头,轻声道:“师父请答应徒儿。”

那妇女目光停留在孟筱倩的双眸当中,俄顷叹道:“真是前世做的孽!”

顿了顿,便转身道:“你过来。”

孟筱倩喜出望外,连忙强打着精神站了起来,遂随妇女去了。

妇女领了她,来到后山一处秘境。

那个地方,孟筱倩从来没有发现过,别提是来过了。

那座楼似乎是凭空而起的,高插青冥,上端白雾缭绕,什么也瞧不见,也不知题匾上写的是什么。

妇女默念咒语,那朱色大门便徐徐打开。

妇女敛衽进去,筱倩也尾随而进。

只见里面似个仙境,可谓影摇朱户金作帐,雪映琼窗玉为阁。

里头凭空地浮着若干个柜子,柜门皆用封条封好。

柜子皆以花雕为饰,不同的柜子似乎有着不同的雕刻。可惜离地太远,无法一一细看。

见孟筱倩一脸疑惑,妇女微微仰头,吟了几句,衣袖轻挥,玉指望空中轻弹,便是一个柜子稳稳地落下。

妇女侧头对孟筱倩道:“看看罢,此乃当今世上侠者。若是明了便好,不明也罢了。”

孟筱倩应诺着,看见柜子上用小篆刻着一首词,却不知词牌名:

世事难辨真共假。罢,罢!又是几番春与夏!

七情六欲苦寻求。休,休!何堪前度春共秋!

孟筱倩伫立在前片刻,伸手便揭了封条。

只见里面陈列着几叠书,筱倩就随手拣了一本“曲”来看。

翻开只见上面是一首曲,分为好几段。她便细细看去,首页是曲引,歌曰:

尘俗纷事,纠葛百世。为利耶?为情耶?

看那世人道义满口,风月情长,哪里料局终。

试将大适之曲,歌于此。

孟筱倩看了,觉得此曲不押韵律,行文间甚是怪异。

再翻下一页,只见上面写道:

《暮雪千梦》

弄玉吹箫,仙骨巧吟风。

本是无心,柔情深深种。

风流袅娜,篁竹青青现芳踪。

梦之初,应料命运皆前定,何故心意忡忡。

离合兮烟云笼,雾雨兮水龙吟。

只念远方,甚于玄圃霞城。

看漂泊!眼睁睁,往事化烟去,泣涕独彷徨。

奈何,奈何,尘世庄生蝶梦一场,直消得啼眼朦胧!

孟筱倩只觉得此曲新奇,字里行间尽是悲叹,不由得有些戚戚然。又是翻了一页,又是一曲:

《悠雨落》

肩负千斤,心担万两!

依然是,笑语多,趣乐多。

略萦忧愁在心头,英豪阔,人才杰。

拂袖南山,问汝为何。

看那奇缘虚化,劳牵挂!

又怎敌他,光影陆离,万事皆成镜中花!

痴候何人,秋冬春夏。

到头来,云散高唐,命入黄泉,不违同穴之盟,却是折得几番坎坷。

回头看哈,这也忧那也虑,又怎么能够逍遥!

这首曲的合辙押韵不及上篇,筱倩自是感觉有些怪异,没有多想,又看下一曲:

《影中絮》

荣华好,后面却是无常到。

白苇红蓼齐飞,飞去万里,篱外海棠将老。

骄横嗔,嫣然笑,怎知命飘渺。

望彩蝶尚能成双,人可成双?否!

鸠鸩恶其高,鹰鸷恨其遥。

瞰天下,谁似佳人。

易髫而髻,却非向郎处。

未卜真言无处寻。

雨落大地濛濛,风过白杨萧萧。

再是一曲:

《傲严霜》

冰生双颊上,身隐桃源中,秀色蓬壶巢云松。

可叹襁褓中,抛家国,疑重重。

阆苑仙葩至玉堂,却惹风尘。

一探身世去,遥望沧浪,剑吼西风。

箕尾之光,降乎泉壤。

有谁能解,情入膏肓,困兽而斗,五丝之缕尚温香。

倩女缘浅,英杰命薄。

徒叹道,天何苍,地何茫!

又是一曲:

《凉意近》

樱唇柳眉,彩笺银缕,金钗翠簪。

眼儿媚,妖躯温香如仙,轻摇宝扇。

闻那麝兰芬芳,楚楚纤腰,娇手似兰。

行自雪岭,艺高神州,倾于榴裙,尽数万千。

有情于君君无念,好思随云散。

纵使是怎地娇艳,终是福浅。

分钗去,合是与君无缘。

花落人亡,叹红颜,有谁牵念!

孟筱倩素爱诗词,也爱看才子佳人悲欢离合的佳话,可今日却显得没有耐心。

这些诗句看似优美非常,却隐隐带着一丝不祥之气。她心下不安,不愿多想,便将书翻至最后一页,只见上面写的是终曲:

镜分鸾别,江湖梦断。

深仇的,仇已报,命已还;夙怨的,怨已了,人已远。

有缘的,眉黛烟青,捉迷屏后,金斗玉兰,齐眉举案;

无缘的,西风古寺,落日荒坟,雾野啼猿,白骨未寒。

嗟乎!三生石边之魂,静候轮回;金闺梦里之魄,还践乡土。

且泛灵槎,往羽野去也!

孟筱倩感觉有些浑噩,形同嚼蜡。

便放了此书,准备抽下《词》一册。

妇女微咳了一声,叹道:“难道汝真的不解么!”

筱倩茫然道:“还请师父明示。”

妇女摇头:“天机不可泄露也。再阅罢。”

孟筱倩感觉有些闷了,便翻开《词》,阅了一首:

《醉花阴》

江南景色似当初,碧波泛舟入。不识身影孤,那堪和梦无?

风过竹影疏,今夕已不如。羽衣仙绸舒。清泪暗融玉笛声。长亭暮,疾笔书。

方才阅了一首,妇女望着她的神情似是迷惑,因叹道:“罢了,罢了!筱倩,你去罢!”

孟筱倩忙道谢:“谢师父!”目光忽地落到柜子里不易发现的角落,竟是一本书。

不同于其他书的靛青封面,此乃黄褐封面,显得格外破旧,书曰三生石。

筱倩好奇伸手去取,妇女却轻轻按住了她的手,道:“勿要乱动。随我过来。”

筱倩便作罢,随妇女离开这楼阁。

来到后山亭上,妇女便将一个包裹交付给孟筱倩,并道:“这儿的银子是足够了的。还有几件衣物首饰,作不时之需。”

说着吩咐孟筱倩将素日所用之物悉数取来,又递与她几卷书,道:“师父素来只是教与你心法罢了。如今这里有剑谱若干卷,你自己研读学习。那御剑之法,勿要传与他人。”

说罢转身欲走,孟筱倩喊住她,道:“师父……徒儿未尝闻知您的名姓。”

妇女眼前浮现起当年场景。

拜师之时,孟筱倩询问她名姓,她答应筱倩十年后相告。

转眼十年,又恰是离别之时,理应是时机。

然而,从刚刚徒儿那迷茫的神情来看,这时机,并未成熟。

人世间的各种因果缘分,本就不应该由三言两语草草交代。

妇女没有回头,只是冷冷说道:“你不必知晓。既然执意如此,那便去历练一番。待你历尽人间沧桑,不愿再羁留江湖之间时,再回来此处罢。”

说罢扬袖凌风,飘然而去。

“劣徒孟筱倩,叩别师父。”

孟筱倩朝师父离去的背影作了跪拜之礼。此后稍稍打点了行装,便御剑离开了瑶山。

出方外,入红尘。

虽不知前路如何,然江湖之大,何处不能去,何处不容身?

自当凭心而动,顺意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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