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沉。
大秃头让人在林子里挖了坑,把他儿子埋了,然后坐在边上,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坟包,已经看了蛮久。
军师看看了天色,挥手让边上的人全退开,然后鼓起勇气,上前在大秃头边上蹲下,小声提醒道:“大当家节哀,天,快黑了。”
大秃头转头斜了军师一眼,他知道这个狗头军师在想什么,想自己带上他,趁天黑悄悄的远走高飞。这个怕死的东西!
大秃头冷笑:“你在想啥?别做梦了!老子告诉你,如果我儿子没死,或者我还会想想,现在?!我要和杜海山死嗑到底!”
军师是真的怕死了,赶紧劝到:“大当家,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大秃头冷哼一声:“咋?现在怕死了?妈的当初是谁说的,说顺天一没根基,二没脑子,三还没德行,不足为惧?要不是你说的那些屁话,我当时就拍死他了!”
军师见大秃头又翻旧帐责怪他,气性也一下上来了:“好,是我错了,可我在顺天要拔香头子时就说过,此人是个劲敌,放他走才是最明智的,大当家可有听进去?在浑河堡,我就说了别报复杜家,又是大当家的为了争无谓的闲气,不听我的,才搞出这么多事来!闷声发大财就好了,我一再说别惹这个人,大当家的可有听进去?!”
“去你的死娘!”大秃头火了,一脚把军师踹倒。
军量又气又委曲,但一来自己是个没脚蟹,没人没枪没力气,还得靠大秃头,二来和大秃头毕竟合作多年,两个还是亲戚,还是爬起来,凑向大秃头身边再劝道:“大当家,三十六计走为上,浑河堡本来十拿九稳的事,明明钱串子看到海山在家的,可等我们打进去,偏偏海山又不在家了,这就是命啊!大当家三思啊。”
大秃头看一眼军师,没有再发火,但眼神里明显带着鄙视:“哼!这人一怕死起来,脑袋里就全是屎!你趁早死了这心!别说我不会就这么走,就算走,你以为就能走得了?去年老子已经死过一回,妈的都上过报纸了,再玩李代桃僵是玩不转的,你就算走到天边,杜海山都会象吊死鬼一样的跟着你!”
大秃头站起来:“事到如今,不是鱼死就是网破,不然没完!”
军师也忙跟着站起来,问:“那大当家的,做何打算?”
“等天黑!”
“然后?”
“你说,是去三家子打磨坊好,还是凤凰岭好?”大秃头用一双血红的眼睛死盯着军师。
军师心下一凛,为什么大秃头还说凤凰岭,杜海山已经在信里说了“凤凰岭见”,还去凤凰岭,那不是茅房里打灯笼——找屎(死)吗?
军师努力静心想了想,猛的一拍脑袋:“呀,我们上了杜海山的当了,他一直在弄诡!我们被他拖了一天!”
大秃头冷笑:“才想到啊!不过不怪你,我也是才想到!妈的,他在信里写上凤凰岭见,其实就是怕我们真的去夺凤凰岭!打死阿牛不够,还故意打死我的儿子,就是来乱我的心的!”
“可是,这半天过去了,杜海山会不会真的已经上了凤凰岭?”军师担心的道。
“上了又如何,不过是金山绺子多了一人一枪,我们用机枪压着冲上去强攻!哼,上了更好,正愁逮不住他!”
军师叹口气:“强攻,我们损失难免了”
大秃头在鼻子里冷哼一声:“人票带上,杜海山不是顺天菩萨吗,我们用人票当肉盾顶上去,我倒想看看,他是菩萨还是无常!”
“大当家,我倒有一计!”军师道:“杜海山在玩花样呢,只杀身上有杜家人命的人,咱们全绺子的人,都用衣服包头,只露出眼睛,这样他就不认得谁是谁了,咱们就不用等天黑了,抓紧时间去凤凰岭。”
“馊主意!”大秃头不屑的一撇嘴:“妈了个巴子的,顺天是什么样子的人,你就算全身都包上,他也能从身形动静上认出你,信不信?”
正说着,忽然远处一声枪响,紧接着就有崽子惊叫:“顺天!”
跟着就是几声枪响。
三江好布的是间隔30步一个的外围哨,
大秃头一边靠近大树做掩护,一边大喝:“不要乱,别追!原地别动!”
然后一挥手,一个小头目,带着他的亲信机动队向出事的方向跑去。
过了好一会,那个小头目回来,手里拿着一封信。
大秃头和军师看到那信封就皱眉!
这时全升和扫北也走了过来,听小头目的汇报。
那小头目道:“没追到,也没打中,是冯老俩最先看到的,他是外围哨,隔30步他右边的外围哨是黄毛子,冯老俩说,顺天躲在一棵大树后边上突然给了黄毛子一枪,这回用的是短枪,然后就跑了。还说他差点就打中顺天了,不过那犊子闪得太快了。”
“黄毛子呢?睡了?”
“刚才还能动,不过一枪打在心口上,肯定没救了。”
然后,呈上那封信:“这信是在那大树下找到的。”
大秃头看着那信,气得直咬牙,不想看又不能不看,示意军师:“念!”
军师拿过信,抽出展开,大秃头等人都看到,这次有点奇怪,有两页信纸。
军师拿着信念到:
四月二十五,九彪。
罪名:枪杀人命。
四月二十五,黄毛子
罪名:枪杀人命,放火。
下面的署名是“杜海山”。
然后军师取开第一张信纸,看了看第二张纸,没念,而是抬头看了扫北一眼:“老五,这一页,指明是给你看的。”
“我?”扫北这一路都很沉默,这时听军师这么说,抬眼看了看几位当家,信当然不能拿去私下看,不然被人当成内鬼怎么办。
“我不识几个字,军师念吧!”扫北淡淡的道,自打海山回来报仇,扫北一直都寡言少语,情绪低落。
军师看一眼大秃头。
“念!”大秃头下令。
军师念道:“师傅”
“啥?”扫北叫道,眉毛一挑,原本冷淡的表情有了波澜。
军师道:“这信,抬头两个字就是:师傅:”
扫北的死死的盯着军师,半天没说话。
“念!”大秃头不耐烦的催促。
军师把信念了出来:
“师傅:
我既然叫你师傅,你就是我一辈子的师傅,我的家里人,如果有死在你手里的,请你自废一臂,如果没有,请三天内离开三江好,只要你离开三江好,这仇怨就与你无关。
有,还是没有,你说了算,你要说没有,就是没有。
杜海山”
扫北一把从军师手里夺过信,拿在手上看着,眼睛很亮,就像有火焰在里面燃烧,喉头吓人的上下抽动!
“这王八蛋!”扫北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把信一团,狠狠往地上一扔,然后向林子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