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算万算,没算到来的会是关大海。
以他的凶猛劲儿,这下子给靳晓燕撑腰,算是撑到太平洋上去了。
陆子坚头皮发麻,深感不大好收场了,但这个时候,暂时的还不能怂,只能扭头看向靳晓燕的哥嫂。
然而,另一件叫他没想到的事情出现了。
靳晓燕她哥居然扑通一声跪下了,“晓燕……晓燕!我、我错了,你叫他别抓我,我不想坐牢,不想坐牢……”
早在关大海带人闯门的时候,靳晓燕就已经站起身来了。
这会子看着自己大哥那么没样子的说跪就跪,她脸上的表情也是有些奇怪,但嘴巴动了几动,她还是伸手拽了拽陆子坚的袖子。
关大海没看她,只是看见有人跪下求饶,手一摆,冲身后的民警说,“铐上,带回去再审!妈逼翻了天了!铐走!”
“别!”
靳晓燕忍不住开口了,又拉拉陆子坚的袖子,面带哀求。
陆子坚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尽管早就知道肯定会是这样,可真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想叹口气——但凡靳晓燕要是再硬气点儿,其实一个寻衅滋事的理由还是站得住的,把她哥铐到派出所待几个小时,不算坏事。
到那个时候,他才是真的长记性了。
但这个时候她一心软,所谓撑腰就只能撑一半了。
“子坚,别了,别抓了,毕竟是俺家自己的事儿,不值当抓人。”
她低声地哀求。
看上去虚弱而又可怜。
但还是那句话,这的确算是她的家事。
陆子坚想了想,看着那边民警已经给她哥带上了铐子,不得不赶紧说话,“叔儿,叔儿……”他走过去,拉住关大海的胳膊,把他带到一边,叹口气,“算了。”
关大海貌似粗鲁,其实心思灵着呢,也不知道大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到底说了什么,这时候他就小声问:“你没挨着?帮人出气?”
那么多年民警不是白当的,他都明白!
陆子坚点点头,“算了。别抓了,正主儿都不让抓了。”
“啧!”
关大海嘴里发出一个不知道什么含义的音节,扭头看看被铐上的那个怂男人,“就你这熊样儿,还敢打人?草!……算了,给他解开!”
手铐打开了。
陆子坚当即回头,“刘桂勇!去搬一箱酒!”
刘桂勇愣了一下,赶紧答应一声,回头就往屋里跑。
关大海倒是有点诧异,扭头瞥了陆子坚一眼,想说点什么,但是回头看看跟着自己出警的几个人,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往陆子坚胸口轻轻锤了一下。
“晌午饭就算了,过饭点了,下午放了学上所里去!你个家伙,就挨着上学,快两年了都没上家里去一趟,恁婶子也想你了,晚上我带你回去吃饭!”
“嗳,好。今天晚上我就过去叔儿。”
刘桂勇很快就把一箱酒搬出来,陆子坚手一挥,他闷声不吭地搬出院门,在几个警|察的注视下,过去把酒放进了警车的后座上。
“走了走了!”
关大海招呼大家撤,临走还又瞪了靳晓燕她哥一眼,“再找事儿妈逼弄死你!”
吓得靳晓燕她哥根本不敢说话。
小心翼翼地把关大海一班人送出院门,看着他们上了车,又原地掉头回就在两百米开外的城关所,老实讲,陆子坚是真的长出了一口气。
差点儿以为今天会不大好收场了。
还好还好,关大海看着粗鲁,其实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场面多了。
事情总算波澜不惊的解决了。
等他送完了人再回来,院子里所有人看他的目光,已经是又敬又畏。
搁十年之后,这一招都未必好使,搁在北上广深,这一套也玩不转,但是在当时当下的平成县这种小地方,这一招却反而是最好使的。
一个电话就把警|察给叫来了,还大叔侄子的,说抓就抓,说放就放,这在这个年代而言,是绝对架势十足的撑场。
但接下来的事情,就还是靳晓燕自己的事了。
陆子坚也不说话,一屁股坐回了刚才自己坐的小凳子上。
靳晓燕深吸一口气,表情冷淡地看向自己的大哥,“你回去吧,回家,把你的铺盖带走!不用再来了!”又转头看向自己嫂子,“还有你!别觉得你是我嫂子,你就真是个什么东西了。那包子铺是我的,我想叫谁替我管,就叫谁替我管!你在家再敢瞎说败坏我,败坏咱二嫂,我回头给你算总账!”
她哥她嫂子,都嗫喏不敢说话。
“还有那门亲事的事儿,给咱爹带个话,我不嫁!我想嫁给谁,我自己说了算,谁也别想当我的家!想三千块钱就把我卖了?行,这三千块钱我自己出了,我自己花钱买我自己!回去告诉咱爹,哪天我要嫁人了,我回去给他送钱去!”
“滚吧!”
…………
“呀!糊了!”
甚至没让自己的哥哥嫂子留下吃一口饭,闹了这一场,他俩可能也觉得的确很丢面子,在这里站不住脚了,靳晓燕开口赶人,他们很快就灰头土脸地走了,这时候靳晓燕才回过神来,想起来厨房里还炖着鸡呢,结果赶紧跑过去一看,煤球炉子上的鸡已经糊锅了。
再看另一个煤球炉子上,两条鱼更是完全糊在锅里了。
锅盖一掀,一股味道直接就冲出来了。
她试图翻一翻,但铲子刚伸出去,随后就又丢下了,自己一个人愣愣怔怔地站了半天,忽然原地蹲下,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刘桂勇也好,她雇的几个人也好,这时候都站在堂屋门口大眼瞪小眼。
陆子坚掏出钱来,冲刘桂勇招手,“大哥,你带几个人,你们去买点饭,看着买几样菜,别疼钱,买够吃的。”
刘桂勇答应了一声,犹豫了一下,还是快步过来把钱接过去。
结果呼呼啦啦一下子,六个人都跟着他一起出门,买饭菜去了。
陆子坚叹口气,走过去,轻轻地拍了下靳晓燕的后背。
赶上这种事情,真的是想想都觉得替她伤心——她是真的想做点事情的,而且有点好处,也的确是从一开始就发自内心惦记着自己家里人的。
但凡觉得家里人能胜任的位置,比如守仓库,她都把自己哥哥叫来了。
结果……
陆子坚这么轻轻一拍,她反倒哭得更伤心了。
“为啥呀!为啥呀!他们这到底是为啥呀!”
她呜呜咽咽地问。
站在她身后的陆子坚,却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