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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十四章 郎心妾意两不知

  • 作者:金寻者
  • 发布时间:2023-05-05 10:54
  • 字数:185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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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灭灭的灯火时不时射入郑东霆的眼帘,令他眼前闪烁出点点红斑。他感到自己浑身酸软无力,四肢犹如没有了骨头,连自己的躯体都支撑不起,只能被两名黑衣鬼奴左右夹持,双脚拖在地上一路滑行。长达数个时辰的酷刑折磨让他耗尽精神,几乎连眼皮都快睁不开了。他朦朦胧胧地感觉到自己穿过了一个又一个黑暗的大厅和长长的走廊,眼前的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发现自己来到一道铁门之前,挟持他的鬼奴抬掌轰在铁门上,将两扇门板霍然推开。眼前是一道漫长的走廊,被每隔五十步一盏的油灯所照耀,模模糊糊能够看到在走廊靠左的一侧密密麻麻排列着一长排牢房。每一个牢房都由精钢栏杆围成,里面闪动着数个模糊不清的黑影。

郑东霆转过头眯起眼睛想要看清离自己最近的牢房里有什么人。谁知他刚一转头,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就狠狠砸在他脸上,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怒骂声:“姓郑的,你把我们坑死了,你还不死?”

强忍着脸上传来的剧痛,郑东霆勉强凝目观看,只见打他的人乃是个毡帽胡服的汉子,他根本记不起他的名字。没有等他琢磨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雨点般的沙石,瓷片,干面饼,还有死耗子纷纷砸在他的身上,让他连眼睛都无法睁开。

“姓郑你属猫的,有九条命是不是?还不死?”

“活着累父母,出门累朋友,死了累街坊,你累死人不赔命啊!”

“中原人太黑心了!”

“惹谁不好你惹魔教?还要拉老子陪葬!”

“姓郑的,老子们陪你一块玩完了,满意啦!”

好不容易挨到走过这片对他苦大仇深的牢房,周围渐渐陷入安静。郑东霆暗暗松了口气,缓缓抬起头来,朝左边看去,只见在天书会上所见的绝顶高手在这里居然一个不少。姬放歌,花青,莫相见,党三刀,宋无期,公羊举,金和尚,唐万里,还有无数各门各派的魔头,这些人个个都将脸贴在栏杆上,用一种怨毒的目光默默凝视着他,这一道道毒蛇一般的眼神宛如刀子般锋锐,刺得郑东霆浑身寒栗直起,他甚至觉得刚才被雨点般的石子暴打还让他舒服一些。

鬼奴拖着他的身子来到了走廊尽头的一间牢房,用硕大的钥匙打开牢门,将他宛若沙袋一般丢了进去,“咣”地一声关上门,扬长而去。

郑东霆艰难地从牢房满是灰土的地上爬起身,想要看一眼周围的环境,谁知他挣扎着支起身子的手突然碰到了一团蓬松富有弹性的东西。他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祖悲秋双眼紧闭的身躯。他原本白胖的脸庞此时一片铁青,肥胖的双手摊在身体两边,一条腿微微抬起,另一条腿蹬得笔直。游丝一般的气息从他的鼻孔中缓慢地律动着,证明着他仍然存在人间。

“师弟,师弟!”郑东霆看到祖悲秋的样子,心头一酸,连忙扑到他的身边,扶住他的身子,用力摇晃,“师弟!你怎么样?你……你怎么了?”任凭他如何呼唤,祖悲秋就像已经咽气儿一样,做不出任何反应,只是傻呆呆的保持着他那滑稽的姿势,昏迷不醒。

“呼。”郑东霆放弃了唤醒师弟的努力,一头躺倒在地。现在的风头火势,也许昏迷不醒已经是最好的处境,否则那无穷无尽的酷刑,这个娇生惯养的师弟如何能够承受。

远处魔头们隐隐约约的叫骂声缓缓停息了下来。黑暗的牢房陷入一片死寂。郑东霆静静躺在地牢的地上,茫然望着天花板,这一段时间来发生的往事一件件浮上心头。他本来在洛阳胡吃海塞,胡混岁月,但是师弟的出现却仿佛一颗石子投入死水之中,让他的生活天翻地覆。一切似乎在这一刻突然加速,短短七八天,他在甘州遭遇了唐万里,金和尚,宋无期,公羊举,鱼兰兰,无缘无故卷入了一场江湖动荡。在天书大会上他遭遇了师父的儿子,一年没有音讯的连青颜,洛秋彤。祖悲秋疯狂大胆的计划让他们在天书会上大展雄风,然而一山还有一山高,魔教教主黄雀在后,让他们一败涂地。当他们逃出生天之后,本以为可以一展宏图,却又因为一时大意,再次落入魔掌。成功,失败,再成功,再失败。老天爷似乎在这几天将他尽情戏弄了个够。如今他酷刑加身,半死不活躺在黑暗的牢房之中等死,相比之下也许当初他还不如不理会师弟的哀求,继续在洛阳大鱼大肉地尽情享受。

但是此刻的他却一点都不感到后悔,在他的心底深处有一种无法诉说的快意,似乎在他心目中江湖人的岁月本就应该在这样的动荡不安中度过,这样才算真真正正的活过。

刹那间,这些日子所有的痛苦和挫折都在他的脑海之中化为清烟,在他的记忆中只剩下自己闯过五曜星魂阵后,与青颜忘情拥吻的一刻。

“嘿嘿。”郑东霆的眼前再次重现了连青颜锦袖,红裳,白袄,高靴,绛唇,金泪,银花,青帛的绝美舞姿,不禁忘乎所以地傻傻笑出了声。

就在这时,一个轻柔的声音突然传入他的耳际:“东霆?”

听到这个熟悉的嗓音,郑东霆只感到五雷轰顶,浑身仿佛被冥冥中一双巨手用力摇了数下,眼前金星乱转,几乎要立时昏迷。他全力抵抗着袭遍全身的虚弱,使尽全身力气将身子一翻,从地上撑起来,手脚并用,朝着声音响起的地方爬去。

与他的牢房紧挨着的另一间牢房中,两个人影挤在精钢牢栏一侧,正在朝他焦急地张望。离他最近的一个,赫然是连青颜。她那一脸绛唇金泪的淡妆此刻已经被血水冲得凌乱,在她的耳朵上的银花耳坠也溅满了鲜血。那锦袖红袍白袄的装束,此刻已经化为单一的暗红色。

看着她,郑东霆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分不清是在现实还是在梦境,分不清自己应该感到兴奋还是感到伤心。

“东霆,你过来,让我看看。”连青颜隔着精钢牢栏伸出双臂,柔声道。

她的婉转呼唤令郑东霆的心田涌起一股麻酥酥的暖意,这一瞬间萦绕在心头的千种担忧,万般焦虑,霎时化为灰烬,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他艰难地支起身子,上半身沉重地靠在牢栏上,将脸凑到连青颜的眼前。

连青颜的双手迫不及待地按到他的脸上,左手捧住他的脸,右手轻轻拂开遮住他额头的乱发,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焦灼地在他的脸膛上仔细打量:“你感觉怎样?……能不能挺住?……足足受了四个时辰的刑……,这些魔教中人怎的如此凶残?”

承受着连青颜滚烫如火的目光,郑东霆感到一阵遍达全身的暖意,他发现自己平生第一次距离她如此之近,连她眼瞳中每一丝幽绝的光华都看得分明,她的眼神是如此深邃,仿佛可以在里面看到人世间千生万世所有的星光。

“青颜,你……你怎的回来了?”郑东霆艰难地张开口,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你回来……回来救我?”

“不要自作多情,”连青颜苍白的脸上透出一抹淡淡的红晕,下意识地移开目光,“我是陪洛师姐回来找祖公子,没想到失手被擒。”

“哎,怎么扯到我的身上了?”在连青颜身边的洛秋彤失声道。此刻的她已经恢复了行走江湖常着的一身黄衫,在双袖和胸前溅满了一条条触目惊心的血痕,仿佛在默默诉说着她们曾经经历过一场怎样昏天黑地的恶战。

“你的心还在我身上,我都知道。”郑东霆强忍着浑身钻心的疼痛,扶着地牢的栏杆,颤巍巍地将身子撑高了一点,将脸正对着连青颜。

“傻子……,女人的心你又知道些什么?”连青颜用手扶住他的肩膀,仔细检查着他身上的伤口,脸上露出痛惜的神色。

“我一直都没有对你讲,是因为我希望在这一切过去之后再和你细细说起。”郑东霆挣扎着攥住连青颜的手,“现在看来,也许我以后没有机会了,我现在就要告诉你。”

“不必说了,我已经知道。”连青颜反手按住郑东霆颤抖的手掌,用力紧了紧。

“你已经知道?”郑东霆难以置信的失声道。

“不要以为我和洛师姐是傻子,这段时间,我们前思后想,终于明白了你们的意图。”连青颜苦笑着摇了摇头,柔声道。

“我们的意图?”郑东霆不解地问道。

“我来说吧。”一直在连青颜身边默不作声的洛秋彤此刻颇有得色地朗声道,“你们的计划是依靠身为圣手门徒的先天优势,靠悲秋默写出牧先生教给他的绝世秘籍,然后以此为资本在朝阳广场开铺,与魔教争夺客源,抢在魔教长老的前头和众魔头交换秘籍,用更好的秘籍满足他们的要求,让他们再也没有兴趣和魔教做任何交易。通过这样的手段,即可以阻止魔教将害人的秘籍散播出去,招收更多的党羽,又可以阻止魔教利用魔典换取各派武功心法,增强实力。这种强悍霸道的手法生意场上剑南祖家用的最纯熟。不用问,这个法子是悲秋想出来的。”

“洛师姐说得没错吧。”连青颜看着郑东霆呆若木鸡的面容,微微一笑,轻声道。

“呃,这些正是我们的计划,她说得没错。但是我想说的不是这个……”郑东霆脑子一阵发木,原本在心底奔涌的话此刻却陷入了一团混乱。

“难得的是悲秋竟能够把生意场的伎俩用在了魔教身上,让他们糊里糊涂栽了一个大跟头。虽然后来叶师叔的毒计得逞,但是至少人们看清了魔教狰狞的本来面目,再也没人愿意做他们的爪牙,悲秋仍然算是做了一件好事。”洛秋彤完全看不到郑东霆急切想和连青颜一诉衷肠的心情,只是一个人情不自禁地抒发着对于祖悲秋的敬佩之情,似乎一颗芳心除了这个已经昏迷的祖胖子,再也容不下别人。

“呃,是,师弟的确……那个……,我想说的是,青颜……”郑东霆仍然想要重新组织自己的语言,但是一阵阵深深的倦怠涌遍全身,他的精神渐渐开始无法集中。

“你们不顾一切地破坏我们天山派搭建的五曜星魂阵,连性命都不要,就是因为我们天山派可能会阻止你们实行这个完美的计划。但是闯阵成功之后,你……”连青颜说到这里,俏脸忍不住红霞满天,对郑东霆投来幽怨的目光。

“青颜,我想和你说的正是:那一日我不顾一切的闯阵,是为了……”郑东亭此刻神志已经开始恍惚不清,“我郑东霆……能得当日一吻,虽死无憾!”

“轻浮!”连青颜听到这露骨的话语,又羞又怒,下意识的一抬手,清脆地打了郑东霆一个耳光。郑东霆挨了这一巴掌,本已经浑浊不清的神志更加混乱,双眼金光一闪,随即陷入了一片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身子宛若木桩一般轰地一声倒在地上。

“青颜,郑捕头刚受过酷刑,禁不得打的。”洛秋彤看在眼里,吓得凑到连青颜身边,轻声道。

“嗯……”连青颜心中悔恨交集,用手紧紧捂住嘴唇,双眼一热,几乎流下泪来。

就在这时,一个幸灾乐祸的声音突然从地牢外传来:“被心上人一掌打昏,这可不是每个人每天都能遇到的事。”

连青颜和洛秋彤同时转过头去,却看到弓天影一身黑衣,悠闲自得地靠在地牢栏杆上,正在看热闹。

“弓天影,你还活着?”连洛二人同声惊道。

弓天影似乎对于人们对自己仍然存活的惊讶已经不再感到新奇,连解释都懒得解释,只是敷衍地朝二女挥了挥手,略过了这个话题:“我本是来提郑东霆和祖悲秋去用刑,现在看到如此精彩的一幕,估计咱们的郑捕头一时半会儿是复原不了了。”

连青颜紧紧闭上嘴唇,奋力将头转到一边。洛秋彤朝弓天影戟指骂道:“弓天影,本以为你在洛阳擂上已经恶贯满盈。现在老天爷慈悲,饶你一命。你就该好好修心养性,重新做人,没想到你又跑到这里来做魔教走狗,真是狗改不了吃……呃,兽性不改。”

弓天影似乎对于她喝骂一点也不在乎,他只是不屑地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郑东霆和祖悲秋,冷笑一声,道:“等到他们醒过来的时候,麻烦你们通告一声,我弓天影正在刑房等着他们呢。”说完这句话,他得意洋洋的背着手,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

在弓天影刚走不久,一个锦衣人影突然出现在地牢走廊。他谨慎地躲开了数名狱卒的巡视,仿佛一只锦毛老鼠,蹑足潜踪,轻手轻脚地来到关押郑东霆和祖悲秋的牢房。

“大师兄,二师兄,你们还好吗?”这个锦衣人小声呼唤着。听到他熟悉的嗓音,连青颜和洛秋彤顿时认出了他的身份。

“牧忘川,你们母子狼狈为奸,将我等害到这步田地,你还来做什么?”洛秋彤立刻开口斥道。

“二嫂?”牧忘川听到洛秋彤的声音下意识地叫了一声。

“谁是你的二嫂!”洛秋彤没好气地反问道。

“还有大嫂!”当牧忘川看到连青颜的时候,神色更加惊讶,“你们怎么又跑回来了?”

“此事与你无关。”连青颜神色一窘,忍不住抗声道。

“哎呀,你们可是回来救两位师兄?”牧忘川说到这里忍不住焦急地搓起了手掌,“真是辜负了两位师兄的心意。”

“他们的心意?”连青颜莫名其妙地问道。她身旁的洛秋彤也下意识地挺起身,似乎对他的话格外在意。

“你们真的以为凭你们天山派的轻功能够逃得过魔教十二使的追捕吗?你们天山人众之所以能够逃得出升魔台,全都靠我两位师兄死守在朝阳广场的店铺之内和接引使,十二使,数千鬼奴昼夜血战。两位师兄想要牺牲自己保全你们的心意,就算我这个外人都看得清楚,你们怎么就不明白呢?还要回来送死?太不自量力了!”牧忘川心急火燎地低声说道。

“……当日我以为他们对店铺中的各派秘籍动了心,满心圭怒,和洛师姐,爹爹负气而去,几经周折才找到数只黄鹰驮我们出谷。我以为他们走了另一条路,在盘龙头等了他们一天一夜。谁知却没有他们的踪影……”连青颜说到这里,前因后果终于想了个清楚明白,忍不住泪落如雨。

“原来,当初悲秋忽然对我横眉冷对,是为了让我们能够下定决心先行离去,好让他们放开手脚挡住追兵。”洛秋彤此刻也恍然大悟地轻轻一拍身边的地牢栏杆。

“两位师兄用心良苦,为你们打算得十分周到。但是却万万想不到你们竟然又回来相寻,最后终于双双落入牢中,也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缘分。”牧忘川说到这里,忽然感慨地叹了口气。

“缘分,”连青颜掸开衣袖,擦了擦眼睛,涩声道,“不如说是不是冤家不聚首。”

“咯咯,”洛秋彤似乎对于这样的结局并没有什么悲伤,反而觉出几分有趣。

“两位嫂嫂放心,我牧忘川就算再不济,也不会让爹爹的得意弟子死在天书大会的会场之中。你们在此委屈几日,我会伺机偷出解药……”牧忘川轻轻拍着胸膛,向连洛二人滔滔不绝地说着。

“等一下,你和你娘亲不是一路的么?”洛秋彤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奇怪地问,“为什么会协助我们逃亡呢?”

“这件事我也说不清楚。”牧忘川用力挠了挠头,脸上露出迷茫之色,这些日子发生的种种变化实在太扑朔迷离,他此刻也如坠入五里云中,摸不着头脑,“我本是为了继承父亲遗志,为我辈中人开设这个天书博览会,造福武林同道。二十多年前,父亲就已经有了这个天才的想法。在我从小到大的每一个日子,娘亲都会在我耳边不断重复着这个父亲的心愿。我从十二岁起就开始策划这次规模庞大的博览会计划,搜集各派武林中人的信息,寻找合适的会场,并雇佣风媒制造关于天书大会的传言。在我生命中,天书博览会几乎成了我的全部,似乎我生来就是为了这一场聚会而活。我从来没有想过天书大会结束之后的生活。娘亲也从未跟我提过她要收服与会的所有魔头,和她乃是魔教教主之事。”

“叶婷师叔是魔教教主?”连洛二人齐声惊道。

“嗯,我两位师兄也是这种反应。”牧忘川伸手指了指昏迷不醒的郑东霆和祖悲秋,“她原名督红花,是魔教老教主都凌霄的女儿。我认为如果爹爹仍然在世,他一定不会认同娘亲的做法。所以我自始至终都坚持要释放所有被囚禁的英雄。但是娘亲此刻对我形同陌路,对我的要求不再理会,仿佛我忽然不再是她最心爱的儿子。”

“原来是这样!”连青颜和洛秋彤缓缓点头,不禁对此刻牧忘川的处境颇为同情。

“不说这些丧气话了,”牧忘川用力摇了摇头,似乎要将心中的不快甩到九霄云外,他伸手探入怀中,取出一瓶药丸和一张画像,交到离他最近的连青颜手中,沉声道:“这里是一瓶乾坤再造丹,乃是娘亲精心替我配制的独门密药,养气补血,功用如神,大师兄这一次被酷刑折磨,服下这瓶丹药,对他大有裨益。这张画像乃是我所绘的父亲画像。虽然我没见过爹爹的模样,但是娘亲说我和他极为相像,所以我就依照自己的模样,凭空想象画了一幅。娘亲说有九成相似。”

“给我们令尊的画像作什么?”洛秋彤问道。

“我虽然会尽力解救,但是眼前风头火势,两位师兄可能还要在牢中呆上三五七日,我怕他们熬不过去,所以特意带来爹爹的画像,为他们振作精神。每当我心情低落的时候,一看到爹爹的画像,就会精神百倍,精力旺盛,充满信心。我相信,这幅画像一定会激励两位师兄挺过这一场难关,你们说呢?”牧忘川精神振作地问道。

“呃!”连青颜和洛秋彤互望了一眼,暗暗摇头,却同时脸露笑容,“当然,他们一定会……受到激励的。”

连青颜举起手中的乾坤再造丸,放到鼻前闻了闻,忽然间浑身一僵:“牧公子,你确定这是你娘亲为你配制的密药?”

“是啊,非常有效,对练气养身极有裨益。”牧忘川连连点头。

“这是越女宫的乾坤再造丸!”连青颜瞪大了眼睛,震惊地说,“只是药性还要猛烈数倍。此乃专门为女人养气补血之物,男人若是吃了,性子会变得越来越阴柔,若是服用十年以上,恐有断子绝孙之祸。”

“什么……?”牧忘川仿佛迎头被一枚霹雳直接打中天灵顶,双腿一软,咚地一声跪倒在地,“娘亲,娘亲……她,她……?”

天书大会之后,叶婷对他的态度变化,昔日属下们对他的不理不睬,魔教十二使和接引使对他不加掩饰的冷嘲热讽此刻忽然统统涌上心头,令他宛若万丈高楼失脚,整个身子都坠入了无凭无借的虚空之中。

“难怪我……喜欢男人多过女人,但是,娘亲为什么要如此害我?她难道要我断子绝孙?”牧忘川身子一歪,坐倒在地,喃喃说道。

洛秋彤拿过连青颜手中的牧天侯画像,展开看了看,忽然道:“牧公子,你为什么把牧先生的眼睛画成灰色?”

“我的眼睛一灰一黑,娘亲双眸如墨,所以我认为爹爹一定有一双灰色的眼睛。这样才有我如今的长相,有……有何不妥?”牧忘川毫无自信地问道。

“我昔日曾和牧先生有一面之缘,虽然当时他易容改扮,但是我很确定他的眼睛是黑色的。”洛秋彤沉声道。

“爹爹的眼睛是黑色的?”牧忘川浑身大震,失声道,“难道,难道我……我不是他的儿子?”

“或者……”连青颜和洛秋彤瞪大了眼睛,似乎在惊讶于此刻牧忘川的迟钝。

“噢……”牧忘川终于完全清醒了过来,“娘亲,她,不,叶婷,不,督红花!这个老贼,她,她根本不是我的娘亲。”

一瞬间,这些天缠绕心头所有的疑团在这一刻终于全部解开,牧忘川仿佛是一个在激流中搏斗了三天三夜的溺水者,浑身虚脱,大汗淋漓。

“我的亲生母亲,又会是谁?”牧忘川茫然地望向连洛二人,求助地问道,仿佛她们成了他生命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你这么说,我忽然想起来了,”洛秋彤突兀地抬起一根食指,抵在自己洁白的脸颊上,“关中刑堂的前堂主南宫芸一双眼睛都是灰色的,非常迷离诡异,和你的那只灰眼睛极为神似。她当年曾经和牧先生有一段情,后来被他始乱终弃,奉子成婚嫁入关家。她的儿子武林中却没有传闻,似乎凭空消失了一般。说不定……”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牧忘川已经兴奋地一骨碌爬起身,飞一样地朝着地牢大门飞奔而去,似乎一刻也等不及想要查明自己身世的真相。

第十四章 情深何惧肠百节

不知又昏迷了多少天,郑东霆终于再次从一片沉沉迷雾中挣扎着清醒过来。他张开嘴,想要呻吟一声,却被一只温柔的手掌轻轻按住。他缓缓睁开眼睛,只见连青颜隔着栏杆坐在他的身边,正在用一只手掌按住他的嘴,尽力压低他的呻吟声,而她的脸正警惕地朝着地牢出口的方向望去,仿佛在害怕什么不测即将来临。

“青颜……”郑东霆抬手按住连青颜的素手,奋力睁开眼睛,“我又昏睡了多久?”

“有几天了,你身子太虚弱,不要再消耗体力说话。”连青颜端着一只破碗放到他的嘴边,将碗中的清水缓缓倾入他的口中。

一股清冽的感觉荡漾在郑东霆的全身经脉之中,令他萎顿的精神猛然一振。他抬起头来,深深望向连青颜的双眼:“青颜,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

“嘘……”连青颜轻声制止了他的话语,再次朝地牢出口看了一眼,轻声道,“你不必说了,我已经知道。”说完这句话,她满含深意地再次看了郑东霆一眼,眼中露出温柔之意,“我知道现在晚了点,但是我还是想和你说声谢谢。”

“青颜……”郑东霆心中一阵激荡,他猛地直起身,伸手揽住连青颜脑后的长发,轻轻将她的头颅凑到自己面前,抬嘴深深吻在她点成朱红的嘴唇之上。连青颜睁大了眼睛,她的眼神闪烁,惊慌,昏乱,痛恨,柔情,茫然,无数纷繁芜杂的思绪透过她变幻莫测的眼睛照到郑东霆的眼中,令他不知所措。此刻的连青颜仿佛一只慌乱无助的白兔,慌乱间落入了恶狼的口中。

“难道我的感觉错了?”郑东霆怔怔地瞪大了眼睛,兀自下意识地将嘴唇印在她的唇上。一股突如其来的刺痛猛然从他的唇间传遍全身。他猛然清醒,却发现连青颜雪白的牙齿已经深深印入了自己的嘴唇。他连忙松开了揽住连青颜的手,茫然地朝后一仰身。

晶莹剔透的泪花充盈在连青颜空灵的双眼之中,她用牙齿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仿佛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青颜……我……”郑东霆不知道该如何分辩,一时之间,他的脑海中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只有连青颜那受伤的眼神,还有一种莫名的深切自责。

“啪”地一声脆响,连青颜扬起手,狠狠一掌扇在他的脸上,令他好不容易撑起来的身子轰地一声倒在地上。

“郑东霆,不错你在天书会上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你为了我破江湖规矩,为了我和魔教作对,为了掩护我和师姐逃出升魔台,你故做冷漠让我们下定决心逃亡,而你和祖公子联手抗敌,不幸被擒。这些恩情,我连青颜莫齿难忘。但是,你做了这一切,并不代表你就赢得了我的心,我的心意到底是怎样,你可曾问过我?”连青颜说到这里,两行清泪终于忍不住顺着脸颊滚滚而下,但是她仍然倔强地昂着头,紧紧闭着嘴唇,不肯发出一声示弱的啜泣声。

“青颜……我……”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样子,郑东霆手足无措。在他的印象中,连青颜一向是高高在上的,潇洒自如,坚强豁达,江湖上的男人们都对她顶礼膜拜,认她是人们心目中实至名归的天山月侠。就连她留书出走,不告而别的举动,都透着一股挥手自兹去的洒脱干脆。但是他知道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做出的假相,她只是想通过这番做作在江湖上找到当年自己倾心的人。她费尽这么多苦心铸造起的伪装,如今却在自己面前轰然破碎。今天他才终于知道,天山月侠毕竟只是一个喜欢做梦的少女,而自己则是将她的梦想踩碎的元凶。

“我以为你说的是……”郑东霆这才了解自己再次误会了心上人的心意,不禁对自己产生了一丝无可奈何的痛恨自责。

“你以为你为我作出这一切,我就会感激你,崇拜你,爱上你吗?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也许,我想要和你联手抗敌!也许,我想要和你同生共死!也许我想要和你一起破尽江湖规矩,并肩亡命江湖,也许这才是我想要的事?你一肩挑下所有的责任,以为逞了英雄,做了豪杰,那么我呢?我的心意又如何你可曾想到?”说到这里,连青颜奋力扭过头去,用衣袖拼命抹着脸颊,浑身瑟瑟发抖。

“是啊,郑捕头,你们男人就喜欢逞英雄,装好汉,把我们女人当成战利品,你把悲秋也给带坏了。什么时候你们才能学会尊重我们这些江湖女子。”洛秋彤伸手扶住连青颜颤抖的肩头,扭头对他正颜厉色地说。

“你们误会我了,青颜,其实我想告诉你……”郑东霆焦急地再次直起身。就在这时,地牢大门突然被打开,一群如风的黑影闪电般冲入了地牢之中。

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从他的腰肋处传来,疼得他失声惨叫。伴随着剧痛而来的,是连青颜和洛秋彤焦急愤怒的喝骂声!郑东霆转过头去,只见两个鬼奴一左一右正抓住自己的双臂,将他的人宛若一袋大米一般从牢房中拖出来,快步将他拖行到地牢的中央,面对着出口大门狠狠甩在地上。

“东霆!你怎么样?坚持住,你……你坚持住!”连青颜的声音从地牢的尽头传来。她的声音焦急而虚弱,充满了无力感,似乎恨不得为他做些事,但是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听上去有说不出的无助。

郑东霆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缓缓转过头想要看一眼连青颜,突然间一只脚斜刺里横飞而来,狠狠踹在他的脸膛上,顿时让他口鼻喷血,张嘴吐出一颗断牙,无力地重新趴倒在地。他拼命张开肿胀的眼皮,朝上一看,只见一身黑衣的弓天影此刻正站在他的眼前。

“弓天影……不穿白衣,这身夜鬼装还挺适合你,哎……早就该穿了嘛。”郑东霆抬起头来,嘿嘿笑道。

听到郑东霆如此境况下竟然还敢出言取笑,弓天影勃然大怒,他一把抓起郑东霆的发髻,将他硬生生从地上拉起来,挥手左右开弓,狠狠打了他四个嘴巴,只将他打得牙血横流。接着他一把将郑东霆的身子丢给身边的鬼奴,令他们左右抓住他的臂膀和头发,将他的身子吊直,悬在空中。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姓郑的,你将手中的秘籍藏到了哪儿?”弓天影厉声喝道。

“姓弓的,他才受过酷刑,你莫要欺人太甚?”连青颜尖声叫道。

“弓天影,有本事就给他解了毒,让他和你一对一单挑,我看你这个懦夫根本挡不住郑捕头三招两式。”洛秋彤激道。

“嘿嘿嘿,哈哈哈。”弓天影冷笑道,“尽管骂吧。如今他只有两条路走,一是说出秘籍的匿藏之所,一是酷刑致死。夫人雄才大略,已经想到套取秘籍的另一个方法,明天就要执行。郑东霆这条命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价值。连青颜,哼,你只管看我如何一点点将你的相好碎尸万段。”

连青颜听到弓天影的话,如闻晴天霹雳,整个人瞬间软倒在洛秋彤怀中。“弓天影,你这个禽兽!”此刻的洛秋彤也是目眦尽裂,悲愤地骂道。

“青颜,洛秋彤,别听这娘娘腔胡扯,我郑东霆可没有这么容易死!”感到连青颜对自己的关切,郑东霆只感到一阵精神抖擞,他用力挺起胸膛,咬紧牙关,原本软弱无力的双腿忽然有了力量,两只脚稳稳踩在地上,身形顿时高了一节。

弓天影冷笑一声,狠狠一掌打在他的胸膛上,将他的人打得仿佛烧红的大虾,重新弓了下去,郑东霆张嘴一口鲜血狠狠喷在了他的脸上,令他狼狈地向后连退了三四步。看到弓天影占尽上风还被郑东霆耍了一道,地牢内的魔头们都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

“死……死到临头还如此硬颈,我看你见到我昆仑圣教的炼魂使,是否还笑得出来。”弓天影伸手忙不迭地将自己一张俊脸上的污血擦净,拼命抑制住想要拔剑的手,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这炼魂使三字一出,嘻嘻哈哈准备看热闹的地牢魔头们都噤若寒蝉地闭上了嘴,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一丝惧色。

中原武林有关中剑派的刑堂,西域武林则有昆仑魔教的炼魂宫。炼魂宫初创于唐朝初年,乃是魔教和中原武林交锋的前哨。各大派的高手失手被魔教擒获,往往被送入炼魂宫套取情报,并被迫加入魔教做牛做马。上百年来,不知道多少铁骨铮铮的江湖好汉在炼魂宫内转了一圈之后,不但将本派的机密情报倾囊相告,而且老老实实地在魔教里做了奴才。传说炼魂宫内的刑法有一百零八种之多,常人受不到十种就会精神崩溃,陷入癫狂。就算意志极为坚定者也扛不过大刑四十五。历史上从来没有一个人在炼魂宫中遍尝一百零八种刑法。传说有一位意志极为坚强的中原名侠在炼魂宫中挺过了四十六种大刑,在当时的塞外武林引起轰动。当年的炼魂使出于爱材之意,放他生还中原,一时传为佳话。但是这位名侠回乡之后,日日被噩梦折磨,不出数月,自杀而亡。自此炼魂宫的酷刑在江湖中确立了神话般的地位。而炼魂宫的主事,也就是通常所称的炼魂使,在江湖上有着几乎和魔教主人一样显赫的声威,人们常说宁进森罗殿,不入炼魂宫,宁遇活阎王,不见炼魂使。相比之下,关中刑堂的大小刑具,简直就像小儿竹马一样无足轻重。

看到地牢中的众人被自己的话语镇住,弓天影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与此同时,地牢的大门轰地一声打开,一群浑身锦衣的精壮汉子队列整齐地冲入地牢,在走廊两侧排成整整齐齐的两队。在这些彪形大汉的拱立之下,一位半身精赤,斜披一件白羊袄,头扎白布,颈挂碎骨项链的赤肤老者,双手背在背后,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自地牢走廊的尽头缓缓走来。

“参见炼魂使!”弓天影和他麾下的几名鬼奴同时躬身道。

“嗯,嗯!”炼魂使漫不经心地朝他们抬了抬手,快步走到郑东霆的跟前,仔细地看了看。

“嗯,嗯!”仔细检查过郑东霆的身上斑驳的创口,炼魂使微微点了点头,“嘿嘿,这块肉身上受过不少敲打啊,是不是还受过魔教入门的二十四道酷刑?”

看到炼魂使刚到这里就已经一眼看出郑东霆身上受过的刑罚,弓天影倨傲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一丝拜服之色,躬身道:“炼魂使明鉴,正是。”

“嗯,嗯!”炼魂使围着郑东霆转了一个小圈,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番,再重新转回到他的正面,摇了摇头,“这不是块肉,这是块石头啊。难怪教主四百里加急指名要我亲到这里,这样的角色,还得出动我自己养的宝贝。”

“还请炼魂使大展神通,为教主解忧。”弓天影躬身道。

“哎哟,小伙子挺会讲话,有前途。”炼魂使大大咧咧拍了拍他的肩膀,另一只手从随身携带的行囊里取出一根白骨短笛,“对付这样的家伙,精神折磨,外部肉体伤害都无法奏效,这时候,我们就要考虑从内部入手。”

说到这里,炼魂使将这根奇异的短笛放到唇边,轻轻吹了一下。一只五色斑斓,足有草蛇大小的蜈蚣,嘶地一声破开他的羊皮袄,从他怀中爬了出来,顺着他的胸膛、手臂一路爬到了他的肩膀上,面朝弓天影和郑东霆,将两根触角拼命地摆动着,嘴上月牙形的獠牙忽开忽合,怵目惊心。

看到弓天影和一众鬼奴脸上的惊惧之色,炼魂使笑了笑,摆了摆手:“怕什么?小桃是被我拔过毒的,已经没有毒性。这可是西域蜈蚣中的异种,毒性极小,抗毒性大,最出奇的就是獠牙极为硕大锋利,凶性极大,在受到特定音律催动的时候,它会不停地撕咬面前的一切。那种痛苦就算是神仙也忍不住。”

说到这里,他用短笛吹了个尖锐的短音,摊开手掌,让这只长满了花花绿绿长毛的大蜈蚣爬到了手掌上。

“它很漂亮吧。”炼魂使将手掌伸到弓天影的面前,笑嘻嘻地问道。

“漂……漂亮。”弓天影连连点头,汗如雨下。

“当年那位生出炼魂宫的一代名侠,就是丧魂在这炼魂宫第四十六大刑——柔肠百结之下。”炼魂使用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这气势汹汹的西域蜈蚣王小桃。“如果他的意志能够再坚强一点,也许他的名号能够流传至今。可惜啊,这个江湖是记不住失败者的。大浪淘沙,铮铮铁骨,能有几人?”

面对着炼魂使和那可怕的西域蜈蚣王,郑东霆本该吓得浑身发抖。但是他此刻的脑中一直不停地翻滚着刚才连青颜对他所说的话。自从连青颜不告而别那一日起,他就将所有的过错都归结到她身上,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到底有没有错。自从那一日看到连青颜的拓枝舞,深藏在脑海深处的昔日回忆流水一般重现眼前,他终于明白了这一段记忆对于心上人是多么重要。而一年前,这一段回忆在他眼里只不过是得到连青颜青睐的法宝。若说有错,自己其实早已经大错特错。这一次在天书会上他所谓的雄图大略,在心上人眼中都化为了好强逞威的伎俩,却又怪得了谁?想到这里,他的心中一阵剧烈的疼痛,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在他眼前,那神秘的昆仑炼魂使正将自己的脸凑到他的面前,仔细观察着他面部的细微表情。郑东霆怔怔望着他,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变色,这不但是块石头,还是块金刚石。”炼魂使微微一点头,温和地拍了拍郑东霆肩膀,“小伙子,小小年纪了不起啊。”说到这儿,他朝左右作了个手势:“把他的嘴扳开。”

直到此刻郑东霆才终于明白过来,惊怒交集之余不禁要破口大骂,但是他还来不及发出半个音,左右鬼奴已经如狼似虎地扑了过来,四五双大手狠狠捏住他的脸颊,鼻子,颌下,强迫他张开了大嘴。炼魂使若无其事地一弹手掌,在他掌心中张牙舞爪的西域蜈蚣王小桃“嗤”地一声,化为一道五色斑斓的电光,沿着郑东霆的舌头,飞快地爬入了他的胸腹之中。一阵冰寒彻骨的酥麻感顿时在他体内蔓延开来,郑东霆仿佛能够感到那西域蜈蚣王身上的寒毛在轻轻刮蹭着自己的胃壁和肠壁,而它那恐怖的獠牙正在轻轻滑过腹内的嫩肉,寻找着合适的地方下嘴。

“小伙子,最后的机会,招了吧。”炼魂使将手中的白骨短笛凑到唇边,微微一笑。

“呸!老王八蛋,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你郑爷爷皱一皱眉头……”郑东霆咬紧牙关,破口大骂,还没等他发完狠话,那炼魂使已经将嘴贴到短笛上,悠然自得地吹奏了起来。

一股槌心刺骨的剧痛顿时从腹内传来,疼得郑东霆只想要咬舌自尽。冷汗随着阵阵剧痛呼呼冒了出来,浸遍了他的全身上下。他狠狠皱起了眉头,整张脸缩成了一团,就算是这样,这钻心的疼痛仍然无法减弱分毫。

汗水渐渐模糊了他的视线,在他眼前,弓天影的脸庞渐渐扭曲变形,只剩下他那阴惨惨的眼睛仍然看得清楚,那眼瞳中光芒四射,既有兴奋,也有恐惧,显然郑东霆身受的酷刑令他大感解气,而这酷刑的残忍也令他感同身受,不禁胆寒。而一旁捧笛而奏的炼魂使则形象更加模糊了起来,仿佛藏入了一片青黑色的雾霭之中,只有亮闪闪的白骨短笛光芒四射,格外触目惊心。

体内那肝肠寸断的痛楚令他的神思一阵混乱。恍恍惚惚之间,他似乎回到了十一年前的并州。白云黄沙,碧空如洗。广漠的天地间只有他自己,还有他脖上的红巾,胯下的白马,手中的酒葫芦,腰中的长剑。猎猎的长风吹拂着自己敞开的胸膛,黄土地上的细沙刮打着面庞,烧心灼肺的烈酒在胸中滚滚燃烧,他感到浑身是劲,仿佛是一位游猎四方的祝融神,披着滔天的火焰纵横驰骋。

就在此时,在他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片血雨腥风的人间地狱。此刻的他,浑身的豪气仿佛要将胸膛炸掉,也许,一个人间地狱正是他在寻求的东西。他感到自己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胯下的战马仰天嘶啸,满空静止不动的白云从此刻开始疯狂流转。

冰凉彻骨的感觉突然间从脸上传来,一盆凉水兜头浇在了他的身上。他感到一只手无情地抓住自己的发髻,将他的头强行拎了起来。

“他醒了,炼魂使大人,你可以继续了。”那是弓天影冷冷的声音。郑东霆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因为连绵不绝的剧痛而昏迷了过去。

他缓缓睁开眼睛,木然扫视了一下周围。在远处,连青颜和洛秋彤紧紧贴在地牢的护栏上,急切地朝他望来,连青颜的一双眼睛已经哭得通红。在附近牢房中的魔头们默默无言地看着他,仿佛对他不同凡俗的硬朗暗暗敬佩,又仿佛对这柔肠百节的酷刑胆战心惊。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吐出一口血痰,艰难地转过头去,将自己的脸转向连青颜,奋力扭动着松弛的脸颊肌肉,挤出了一个比鬼还难看的傻笑。

“东霆……”连青颜一把捂住自己的嘴,两行热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一旁的洛秋彤连忙伸手揽住她的肩头,将她的身子靠在自己怀中,转头望向郑东霆,双眼满是感动。

悠扬的短笛声再次在地牢中响起。那是孤独的牧童经常吹奏的旋律,绵长而明快,清朗而感伤,有一种无忧无虑却又百无聊赖的慵懒。如果不是因为这可怕的酷刑,这优美动人的短笛声甚至有一种陶冶人心的魔力。

郑东霆紧紧抿住嘴唇,傲然直起身子,将头高高抬了起来。体内传来的阵阵剧痛令他的精神再次恍惚了起来,但是这一次他感觉这种疼痛再也没有透彻心扉的冲击力。那悠扬的笛声让他的思绪再次沉浸在十一年前那段本该刻骨铭心的回忆之中。

他看到自己大大地张着自己的臂膀,仰头望着高淼无垠的碧空,朗声呼吼着:“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接着他感到自己的手拔出了腰畔的长剑,朝着面前一指,“你太行山贼却在这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不怕被天收吗?”

与其说他是在和太行山的群盗说话,倒不如说他是在自得其乐的表演。他那一腔过剩的英雄情怀,需要靠这样的豪言壮语尽情宣泄。

“小爷我今日路见不平,要管一管这一档闲事!”郑东霆感到自己说到这里,忽然不受控制地傻笑了起来,“路……路见不平,管闲事,嘿嘿,哈哈哈哈!”唉,那一天,自己实在喝了太多的酒,难怪这一段记忆会在他的脑海之中掩藏得如此之深,如此的缥缈不可捉摸。

忽然间,一声清脆的笑声从面前黑压压的人群中传来。他循声望去,却被一道明媚如溪的目光闪了眼睛。那熟悉而绝美的光华他本该在这一生的日日夜夜时时想起,但是十一年来它只能在自己浑浊的大脑中时隐时现。

他感到自己飞快收回了目光,拼命绷起脸孔,作出一幅少年侠客的威风模样,转头望向面前的太行山贼。但是他手里的长剑却泄了他的底。他的手腕矫捷地翻动着,长剑划出一道道艳丽的光环,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看起来威风凛凛。但是他所使的招式却是最华而不实的虚招,仿佛是在向一位不知名的看客炫耀。

“小贼,我们在这儿呢!”太行山贼似乎也受不了他的自命不凡,放弃了追杀那些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朝着他四面八方冲杀而来。

他感到刀光剑影缠绕在他的周身,他却只是慵懒地驰骋着白马,在敌群之中穿插来去,嘴里吟咏着一首熟悉的歌谣,长剑在太行群贼的脖颈处流连忘返。

碧血,黄沙,酒歌,敌寇,这本是一段多么隽永难忘的记忆,但是,一切就在刹那间化为无边无际的混沌,在他眼前渐渐淡化,渐渐消失,只有那一双明媚如溪的美眸,还有那一首慷慨激昂的酒歌,仍然在他的脑海里盘旋不去。

这段牵扯着他和心上人的记忆,仿佛是他们缘分相连的纽带,但是却如此轻易就断裂损毁,消散在人生无穷无尽的滚滚红尘之中,只留下肝肠寸断的悔恨。

“十年磨得斩敌剑,今日把试在君前,左旋溶得龙泉影,右盘凝成碧海清!”

郑东霆忽然开始曼声吟唱起当日杀敌破阵的酒歌,一边低声唱着,一边奋力转过头,朝着连青颜脖前那条红巾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眼,脸上露出一丝沧桑的笑容。

“魑魅魍魉排队来……”

“一并送入望乡亭……”

“左手拎起庆功酒……”

“右手斩下恶人首……”

听到郑东霆熟悉的歌声,看到他投向自己红巾的目光,一直关切地望着他的连青颜突然恍然大悟。她激动地一把抓住身边洛秋彤的手臂,奋力一摇:“他……他终于真的记起来了。原来,他一直想和我说的,便是此事。”

“什么事?他记起了什么?”洛秋彤不解地问道。

“他记起了十一年前并州相救的事,你听他的酒歌,这是他想要告诉我的心事。”连青颜此刻仿佛得了热病一样浑身发颤,连话语都充满了掩饰不住的颤抖。

“原来如此,啊……”洛秋彤听到这里,心中也是一阵感动,用力攥住连青颜的手,由衷庆幸这位师妹终于找到了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弥漫在地牢中的悠扬笛声嘎然而止。郑东霆从那段纠缠不清的回忆中缓缓清醒过来,抬眼朝着炼魂使望去:“怎么不吹了?”

“你……”炼魂使将短笛插在后脖领上,快走几步来到他的面前,再次上上下下看了他一遍,怀疑地问道:“你不疼吗?”

郑东霆晃了晃头,满脸都是不屑的笑容:“我应该觉得疼吗?”

“不可能的,不可能!”炼魂使在他面前来回走了几步,用力挠着头,“难道小桃年纪大了,在你肚子里出了闪失?”

“很可能。”郑东霆冷笑一声,“我的胃口一向很好。它在我胃里呆了这么久……”

听到他的话,炼魂使的脸上露出心乱如麻的神情,他一把抄起脖后的短笛,放在嘴上,用力吹了一个短促的长音。郑东霆感到嗓子眼里一阵麻酥酥的酸痒,那只筋骨健壮的西域蜈蚣王顺着他的食道重新爬到嘴边。他乖乖地张开大嘴,让小桃从嘴中露出头来。

“哎呀,小桃,我还以为你在里面睡着了!”看到自己心爱的宠物安然无恙,炼魂使如释重负,欣喜地冲口而出。就在这个时候,郑东霆猛然一闭嘴,一口将小桃的头颅从身躯上咬了下来,接着甩开大牙,将这西域蜈蚣王残留在嘴中的躯体嚼得粉碎,然后一口咽入腹中。

他这一系列动作让炼魂使,弓天影,所有的炼魂宫吏和鬼奴目瞪口呆。

“嗯……”郑东霆轻轻咂了咂嘴,朝炼魂使微微一笑,“酸中带甜,下次你再放毒虫,记得抹点盐。”

好半晌过后,牢房里那些看热闹的魔头嗡地一声哄笑起来。

“啊——哈哈哈,好美味的西域蜈蚣,你们魔教素了我们这么久,好该加点儿荤腥了。”

“炼魂宫好大的名头,原来不过是端出来的一盘菜。”

“昆仑魔教浪得虚名,被圣手门徒玩得不轻啊,哈哈哈!”

“你们昆仑魔教不要再在这里丢人现眼,趁早滚回昆仑山!”

“该死的畜牲!”弓天影铮地一声拔出腰中的利剑,对准郑东霆分心便刺。

“东霆!”“郑捕头!”连青颜和洛秋彤同时惊呼了起来。

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刻,炼魂使突然一抬手,伸出两根手指,叮地一声拈住了弓天影的剑锋,将他气贯长虹的气势嘎然截断。

“炼魂使大人!”弓天影微微一惊,连忙询问地转过头去。

“此人破了大刑四十六,乃是难得一见的硬汉,我炼魂宫后六十二样刑法如今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炼魂使的脸上完全没有任何沮丧,反而露出见猎心喜的兴奋之色,“他已是炼魂宫的专属之物,任何人不得伤他性命。你!”

“是!”见到炼魂使指着自己,弓天影连忙拱手行礼。

“好好养着他,好酒好菜招呼好了,我要将那六十二样刑法一样样施在他身上,看他能够挨得了几样,哈哈,有趣!”炼魂使说到这里,飞快地一转身,朝着地牢出口疾走。

“啊?炼魂使,你去哪儿?”看到他飞一样的离开,弓天影微微一惊,连忙问道。

“去哪儿,当然回昆仑,大刑的刑具都在昆仑宫里,我要去拿,大概半月可回。等我的好消息!”说完这些话,炼魂使带着一队的锦衣大汉蜂拥冲出了地牢。

“嘭”地一声响,郑东霆被两名的鬼奴狠狠摔回了牢房。弓天影率领着手下,在一众魔头的起哄嘲笑声中狼狈地冲出地牢。地牢铁门关上良久之后,门外突然传来“轰”地一声巨响。想来是弓天影一肚子闷气无处发泄,一掌狠狠击在门板上所发出的响声。

“东霆,你……你怎么样?”郑东霆的耳边传来连青颜关切的呼唤,她的嗓音仍然沙哑,暗藏着一丝丝哽咽,令他心中柔情萌动。他艰难地用胳膊支撑起身子,一下一下缓慢地朝着声音响起的方向爬去。爬到一半,他浑身的力道已经消耗得一干二净,双臂一软,趴倒在地上。朦朦胧胧中,他感到两只手抓起他肩膀上的衣物,将他拉到牢栏之前。他的身子被翻了过来,脸朝天躺在稻草堆上,一只温柔的手掌拿着一角残巾,轻轻擦拭着自己的脸颊。那温暖而芬芳的感觉是那么熟悉,他立刻认了出来。

“青颜,我想起来了……”郑东霆缓缓睁开眼睛,眼巴巴望着心上人。

“我知道。”连青颜深深望着他憔悴的面容,痛惜地说。

“我早该想起来的,你十一年来都围着那条红巾……”郑东霆还想要再说,却被连青颜用手指抵住嘴唇。

“够了,不用再说了。我明白,我知道。”连青颜俯下头来,轻轻在郑东霆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得到连青颜的一吻,郑东霆感到整个世界都亮堂起来,一股明快的轻松感袭遍全身,连伤口都不觉得疼痛了。

就在这时,郑东霆所在的牢门轰地一声打开,牧忘川端着一壶黄酒,拎着一只烤鸡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牢房。他朝着牢房外张望了一眼,看到没有人注意自己,立刻躬下身飞快凑到郑东霆的身边,将黄酒和烤鸡摆在他的面前,喜笑颜开地说:“大师兄,你这一次威风了。挺过了炼魂宫的大刑四十六,若是能够生出升魔台,定然能够在在江湖上大大扬名。”

郑东霆转过头来,迟疑地望着他,一时之间仍然无法分清他是朋友还是敌人。看着他脸上生疏戒备的表情,牧忘川微微一愣,向连青颜和洛秋彤问道:“你们没有对他说吗?”

“噢,郑捕头……”看到他,洛秋彤才想起来还没有告诉郑东霆牧忘川的立场,“牧公子已经知道他并非魔教教主督红花的儿子,他是自己人。”

“大师兄,我都已经查出来了。我的生母姓南宫,名讳恕个罪说,单名一个芸字。她善使满天花雨掷金针,也略通二师兄最擅长的点穴定身术,此刻正在关中刑堂。”牧忘川狠狠不已地说,“刚开始我还不信,后来我花了多个夜晚偷听那老贱人和十二魔使的对话,终于发现了我并非她亲生子的真相。二十年前她潜入关中将我从亲母手中夺走,一是嫉妒娘亲能够得到父亲的骨肉,二是为了进行二十年后这个天书博览会的计划……”

“啊?她二十年前就有了这个计划?”郑东霆大惊道。

“是的,事实上当年父亲和叶婷老贼初相见的时候,已经谈及过这个疯狂而大胆的构想。她当时就已经极为意动,可是她当时的身份是天山女侠,江湖正道,不适合正面支持这个计划。后来父亲发现了她真实的身份,抛下她不顾而去……”

“原来如此……”

“当年她自以为父亲的计划只有魔教才有这个魄力实行,于是向父亲透露了招揽之意。父亲不甘臣服于魔教,断然拒绝,第二天就飘然而去。哼,父亲是何等逍遥自在的人物,督红花居然妄想将他招为魔教的手下,真是瞎了眼。”牧忘川说到这里,一脸傲然的神色,似乎对于有这样一个不畏强权的父亲非常自豪。

“师父对这么多女人始乱终弃,只有这个的理由最正当。难道师父正是被督红花伤了心,才养成了这个始乱终弃的坏毛病?”郑东霆不由自主地想道,随即狠狠一摇头,“我干什么为他分辩,反正这个老家伙累人累己,死有余辜。”

“大师兄,你在想什么?咬牙切齿的?”牧忘川小心地问道。

“不,不是……我就是惊讶你能偷听到这许多东西。”郑东霆连忙解释道。

“大师兄!这个升魔台我从十五岁起就率领鬼众在这里兴工施造,为了了解到最新的武功情报,里面我安排了无数的密道听筒,很多连那老贱人都不知道。她入住这里的时候,我当她是我的亲母,从未有过偷听的念头。如今一切都已经天翻地覆,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谁知道……让我听到这许多事。哼,从一开始,她真正关心的只有手下的那十二魔使,我在她手中,只是一个棋子。”牧忘川说到这里,一张俊脸涨得通红,“最可恨的就是这老贱人……”

“她又怎么你了?”郑东霆好奇地问道。

“这老贱人从我十二岁起就喂我喝一种补药,说是可以提升我内力的修为。谁知道,这种补药的谱子出自越女宫,乃是专门为女人养气补血之物,我吃了这药整整八年,性子也越来越阴柔,喜欢男人多过女人。原来那老贱人恨我父亲入骨,竟一心要他断子绝孙。”说到这里,他双眼一红,几乎落下泪来。

“这女人好狠。”郑东霆听到这里,只感到心胆俱寒,即害怕于督红花苦心积虑的阴险谋划,又震撼于她对于牧天侯刻骨铭心的仇恨。

“现在我有些怀疑……”牧忘川说到这里,露出欲语还休的表情。

“怀疑什么?”郑东霆问道。

“这老贱人可能是杀死父亲的凶手。”牧忘川说到这里,面色铁青地看了郑东霆一眼。

“你可有证据?”郑东霆听到这里,心中突然一动。当年在剑南祖家,他和师弟查出师父死于左手偏锋剑法之下。善使此剑的乃是海南高手。但是用剑之人却习惯用右手。若是叶婷出手,此事便有解释了。她多年来收集各家各派的武功,海南剑法应该多有涉猎,甚至天下间以左手发动的剑法她都应该了如指掌。而且,她二十年前以夜落星河剑闻名于世,这类快剑多用右手发动,她应该惯用右手才对。说不定,当年和师父对决的自由流派高手正是这位神秘莫测的督红花。

“炼魂宫乃是魔教与中原江湖对决的前哨,魔教中人每入中原,必在炼魂宫内有记载。我问过炼魂宫属下,他们告诉我资料上记载督红花十余年前曾经秘密潜入中原半年有余。她回来之后,爹爹他就因为决战失败而失踪。一年前,她再次秘密潜入中原,后来立刻传出爹爹驾鹤归西的消息。这中间的关键,大师兄乃是江湖捕快,心下应该明了。”牧忘川说到这里,脸上满是悲愤之色。

“这么说,果然都是她。”郑东霆只感到背后一阵寒意,“这么说来,你这些年来,认贼作母,苦了你了。”

“大师兄有心了。我既然是圣手之子,就决不会让魔教这些歹人好受。明天,大师兄!明天是我们唯一的机会!”牧忘川忽然压低了声音,急切地说。

“嗯?明天?”郑东霆茫然反问道。

“明天那老贱人要利用十二魔使进行一个计划,具体细节我并不清楚,但是看守三日醉魂丹解药的只剩下弓天影和其他鬼奴。我会伺机偷出解药给你们。希望你趁着今晚养精蓄锐,最好能够记起一个月中的一切,救醒二师兄。到时候,我们三个师兄弟,加上两位嫂嫂,一定……”牧忘川说到这里,俊脸上漾起一抹兴奋的红晕。

“谁是你嫂嫂!”连青颜和洛秋彤顿时羞红了脸,齐声道。

“早晚的事情,别计较了。反正,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我们三个圣手门徒联手出击,定要翻转乾坤……”牧忘川刚说到这里,就听到地牢门口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那是鬼奴巡房的脚步声。他将烤鸡整只塞到郑东霆手里,握住他的手,轻轻摇了摇,接着快步走出牢门,疾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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