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尧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好像是发生过的事情一样。
他看见在大雪纷飞的山崖边,一名蓝衣女子拿着的剑对着他。
女子面目森冷,张嘴说了些话,他却一个字都听不见。
但他知道,自己是很在意她的。
紧接着,她毫不犹豫地刺穿了他的身体,痛感一瞬间同步到他身上,他感受到无尽的恨与苦。
明明是梦境,他却感觉漫天的冰雪沁入他的骨髓里,让血液都变得冰凉。
就在她准备刺他第二剑的时候,重尧看见自己起身,抱着她跳了山崖。
女子愕然惊惧的表情在脑中挥之不去,他心中却是无穷快意,好像和她死在一起也是件幸福事。
被同一个人连续两次以剑穿心的苦楚,恐怕也只有他一人知晓了。
奇怪的是,坠崖之后他却并没有死,但蓝衣女子已经没了气息。
重尧看见梦境中的自己轻抚她的脸庞,替她拨开遮挡住面容的黑发,将她紧紧拥进怀中,到最后,竟是落下泪来。
拔剑而对的应该是仇敌,为什么自己还如此珍重地待她?
重尧想不明白,只觉得头疼欲裂。
梦境结束,重尧猛地睁开眼,心脏仍然在狂跳。
他眼前是一片黑,什么都看不见。
很快,光亮了起来,重尧也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入目的先是一片雪白,还有清晰的纹理,似乎是人的皮肤。
突然,什么东西动了,重尧的视线也跟着上上下下移动起来,他看到周围许多个在晃动的人影,每个人影都显得是那么的大。
他扭头看了一眼,终于明白了。
他没有了人的身躯,变成了一只银色手环,正盘在某个人的手腕上。
之所以眼前世界一直在动荡,是因为这人抬起了手又放了下来。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他究竟变成了什么?
重尧缓缓移动了几分,扭头看清了手腕主人的脸。
一张白净的温柔面,看向谁的目光里都带着几分柔情。
然而就是这张脸,和梦境中冷如冰霜的面孔重叠在了一起。
是她!
是梦境里那个杀了自己的女人!
方才在梦境里那股滔天的恨意和苦涩似乎一瞬间回来了,他光是看到这张脸,情绪的起伏就变得异常剧烈。
很快,重尧又意识到,这个女人是刚才救了他的那个人。
所以,他是在无意中窥探到了未来吗?
这个现在救了他的女人,未来会成为他对峙的敌人,毫不犹豫地斩杀他。
只不过不知到底出了什么差错,最后死的人反而是她?
重尧不解,但一时又搞不清楚眼下的状况,他头脑发昏,又要重新睡过去了。
在闭眼之前,他死死地盯住了乔希的脸。
要记住这个女人,哪怕她现在救了自己,也会在未来杀了自己,切不可对她有半分感激与善意。
乔希手腕微动,只觉得皮肤有些微微的痒意,像是被什么东西摩擦了一下。
她不经意看了看自己腕上的手环,活灵活现的银色小蛇盘在腕上,还是死物一件。
应该不可能是重尧闹出来的动静,他魂魄初离体还不稳,一时半会儿还醒不来。
乔希定了定心神,把注意力重新放到了眼前。
眼下众人齐聚在城主府主厅,只等方知翊这尊“大神”莅临。
主厅外忽的起了一阵强风,外面那棵梨花树顺着风的轨迹落下簌簌花雨,纯白的花骨朵掉落在某人的肩膀,被他轻轻掸开落地。
一树梨花轻轻摇曳,如盛大的白雪,伴着花香徐徐坠落。
乔希眯了眯眼,想起了自己前世死之前在深渊山上的那场大雪。
那个时候,方知翊也是如此,站在高处被雪花亲吻肩膀,而后毫不在意地用手掸落。
“方师兄来了!”
在墨崖峰小弟子激动的声线中,方知翊出现在主厅门口。
剑眉星目、丰神俊朗,身姿挺拔,一眼望去就是天之骄子的出众模样。
薄薄的一张唇微抿着,腰间的燕支剑暗藏锋芒。
方知翊在传音中已将事情经过了解了大概,落地之后,他直接问道:“妖物在何处?”
坐在主座上的孔元德一看他这不俗的气势与模样,立刻从椅子上起身,“这位应该就是方仙君了吧,仙君快快请坐。”
“不必。”方知翊抬手止住了孔元德的动作,他的视线在场内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一旁的乔希身上。
“乔希。”他点名道,“妖呢?”
乔希起身,盈盈行了一礼,“见过师兄,妖嘛,自然是在它的老巢里待着呢。”
方知翊眉头一皱,这可不是他要的答案。
乔希也不言语,皮肉微笑,她已决定站在方知翊的对立面,取代他成神,又何必对他句句回应。
一旁的小弟子们也没有想到,一向对方师兄温柔体贴的乔师姐竟然会这样回答方师兄的问题。
气氛一时冷下来,众人彼此相望,无一人敢开口。
就在此时,一道清凌凌的声音自主厅后传来,“诸位仙家,小女子知道那妖物所在何处,可为仙人们带路。”
众人循声望去,看到了眼蒙白绸,挺身而出的孔瑶菱。
来了来了,凡人少女对天之骄子一见钟情的剧情来了。
方知翊同样注意到了这与众不同的女子,他一眼就看出她的不同之处,“天眼……你没有灵根,你是凡人?”
“是。”孔瑶菱如一支水莲,婷婷摇曳。
“那好,带路吧。”方知翊向来果决,绝不拖泥带水。“乘风扶岁,随我一同前去捉妖。”
被点名的两人眼中雀跃着兴奋的光芒,拱手应道:“是,师兄!”
孔元德立刻举荐道:“仙人仙人,可要仆从相随?若是一路漫长,他们还可以好好伺候仙人们。”
“不用。”方知翊说完转身要走,却在门口顿住了脚步。
他扭身,目光对上一副闲适姿态的乔希,“乔希,还不跟上?”
乔希叹了口气,她就知道,自己打工人的命运一时半会是不会改变的。
她虚虚抬手行了一礼,“是,方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