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你说什么?”
倪海平的话语虽轻,但还是叫一直关注着的赵灵灵听了个真切,她听不懂,于是她就开口问了。
因为老人以前教育过她,不知道的就问,能告诉她的就会告诉她,不应该让她知道的也会告诉她理由。因为像她这样家庭环境里长大的孩子,总是能偶尔听到身边长辈不小心泄露出来的半截子话,如果长辈们教育不当,只是一味的隐瞒或者掩盖的话,时过境迁之后一不小心就容易养成那种一知半解又喜欢道听途说的毛病,这样做不但会败坏了长辈的名声,辜负了自己的出身环境,还可能部分歪曲历史事实造成一定的社会影响,最终变成不受大家欢迎的悲剧人物。
赵灵灵也不喜欢那样的人,更不愿意成为那样子的人。
“我是说,他也年纪大了,也想知道组织上对他的身后事会是怎么样的安排,也有点急了。”倪海平略带唏嘘的说道。
“他是谁,是我可以知道的吗?”赵灵灵问,水汪汪的大眼睛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如果抛开外公的健康状况不谈的话,能守在老人身边,听他讲过去的故事和人生的哲理,就像守着岁月时光和玉兰花开一样,是她最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情。
“该知道的早就已经知道了,不该知道的说了也不会相信。早就在他们试图插手那条运河的事情的时候,就已经被阿美利加的情报部门喊破身份并制止了,所以你不妨胆子放大一点,他就是那个集团里最大的那一位。”倪海平边说边微微调了下输液的设备,刚才心率有点情绪,慢了下来,他的身体如果病情不发作的时候还是比较正常的。
“啊…!简直是颠覆了我的想象力,超越了我的思维承受能力,啊…,没想到竟然是他,怎么会是他。”赵灵灵不顾形象的啊啊叫了起来,她只花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就想到了那个人是谁,但是几乎要花几分钟的时间去适应和相信。如果不是她坚信自己的外公不会骗她,一句怎么可能都要马上脱口而出了。
“其实谁也很难想到他会这么能干走到今天的这一步,当时,香江的朝山人势力很大,而且非常抱团,那个新记社团的创始人手上沾满烈士鲜血的蓝党少将特务向钱在他们中间很有影响力,这样很不好的…”倪海平轻声的将一段早已尘封的往事娓娓道来,“香江当时的地位你是知道的,非常重要的窗口,上级决定要开展工作把香江的朝山人尽量争取到我们这边来,由Y帅亲自负责这项工作,Y帅曾经到香江和朝山的大佬谈话,并相中了这位站在大佬们身后谦逊低调又勤奋敬业的年轻人,决定培养他做新一代香江朝山人的青年领头人,他没有辜负组织上的信任和期望,甚至做到了最好,做到了能力与机遇的极致。”
“是的呀,都做到SF了,谁敢相信这是真的啊”赵灵灵被这个故事震惊得都有点失态了,喃喃自语道。
“满地都是六便士,他却抬头看见了月亮。大家只看得到他身边满地的六便士,却看不到他心中的月亮。也许这就是他的寂寞和烦恼吧。”倪海平引用了毛姆的一句名言来表述自己的看法,两个人肩并肩地走路本身就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想着征途上有着这样的优秀人才作伴,有着同样类似的经历和面临的问题,老人感到了一丝宽慰。
“他身边满地的哪是什么六便士,简直都是百万英镑啊”赵灵灵此刻也是一个只看到六便士看不到月光的普通都市女孩,“我简直无法想象那样的画面,他戴着D徽和五十年纪念章以一名普通D员身份参加支部的民主生活会,并就下一步如何做好会丰的D建工作作了发言…”赵灵灵一下就把自己代入到那样的场景中去了,套用地方时政新闻里经常看到的画面和词句,刚开始有种画面太美、不忍直视的感觉,又突然觉得这样出人意外的带感,简直就是太酷炫了,忍不住自己都笑出声来了。
赵灵灵的傻话把老人都逗乐了。
病房里其乐融融的融洽气氛被一阵轻轻的叩门声给打断了,外面有人在敲门,应该是有客人前来探视了。赵灵灵还想继续听古呢,老人歪了歪头,示意要她去开门。
赵灵灵打开门,门口站着的是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年轻人,生着一副会教女人心生好感的漂亮脸蛋,乌黑的头发遮盖着光润白皙的额头,一双忧郁略带怯意的眼睛显得幽深而温柔,高挑的身材略微有点单薄,左手提着一个满满的果篮,右手抱着一束白色的鲜花。
哪有人拿着白花来探望病人的啊,赵灵灵几乎要扶额苦笑了。哦,是市面上比较少见且难得的马蹄莲,那就是……有心了,赵灵灵目光一凝,客气地问道:
“请问你找谁?”
听到赵灵灵的问题,早就站在一边的两个年轻人已经悄悄的向这边靠拢过来,如果这个冒昧的年轻人一个应答不对的话,接下来的事情就要由他们来处理了。
“您好,请问劳伦斯神父是在这里住院吗?”年轻人似乎并不熟悉这个名字,说的时候都有点小停顿,他应该不是沪海人,讲话带着外地的口音,赵灵灵也从来没有见过他。
“是的,只不过他已经退休好多年了,不管耶和华和玛利亚的业务了,请问你是?”
这是一个一看就不怎么会居家过日子的男生,那个豪华版的水果篮赵灵灵在医院门口的礼品店里多次看到过,最大的优点就是昂贵,里面塞满了各种各样不怎么适合病人食用的进口或者洋式水果,好看但不好吃。果篮中最显眼的就是一个硕大的金枕榴莲,一旦打开整个楼层都会弥漫着它特殊的鲜明的香味,以至于护士几乎要在护士站前插上“榴莲禁止”的牌子。
“哦,您好,我…爷爷有一封信是寄给劳伦斯神父的,家里人要我送过来,我听说他生病了,所以我专门过来了…”
显然这个年轻人就是来沪海为爷爷送信的柳志军了,他寻找那张明信片上的收信人劳伦斯神父的事情办得并不顺利,他没头没脑的跑了两天,但沪海的城市建设变化太大了,收信地址根本就毫无头绪,更别说在这千万级人口的大都市找一个神父了,最后他不得不向沪海的网文作者朋友们求助,但大家也没什么好主意,网上搜不到基本上就灭掉了这些宅男的大半功夫了,再加上图书馆里没有,就更没有了抓拿,考虑到柳爷爷的岁数,如果是他的朋友,如果确有其人且在世的话,按道理应该也是年纪非常大的人物了,跟年轻人的朋友圈间距太大,柳志军都几乎要放弃了。
好在行到水穷处,恰是坐看云起时。朋友圈里还有个万能的孙教授,喜欢送刀送剑没个正行样子的这厮居然没有在群里吹牛,真的就是沪海大学里的一位有成就青年、没结婚教授,他知道柳志军寻人遇到困难了后,大吼一声,“你们怎么不找我帮忙?”马上仗义出手打电话摇人,就跟花和尚冲进了野猪林,一下子就打开了局面,辗转找了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是宗教界里现在还坐在台子上的人物,问到了劳伦斯神父的下落,得知他正在生病住院,于是柳志军赶忙跑过来探望。
“请问你爷爷是谁,你是从哪来的,我外公在休息,等他醒了我好转告他?”赵灵灵还不放心,还要继续追问,即使有点失礼,但也不能放一些不清不楚的人进爷爷的病房,干脆不如直接婉拒了吧。
这个你爷爷是谁的问题,有点把柳志军给难住了,比你是谁,从哪来,到哪去难度差不多,爷爷是爷爷,但是柳仲晟?还是柳忠诚?这位非常难找的劳伦斯神父究竟认识的是哪一个身份的爷爷呢?
“灵灵别闹,请他进来”病房里倪海平听了会心里有个基本的判断,都是这把岁数的人了,家里长辈跟孩子没交代清楚情况也是有的,来的都是客,别为难人家孩子,叫人家赶快完成任务交了差就行了,听语气谈吐像是个宅家的小朋友,陌生人看望陌生人别扭一下说几句客气话就过去了,拦着门不让进不是倪家人的礼数。
柳志军跟着赵灵灵进了门,进门就看到了挂在衣服架上一套如艺术品一般精美的刺绣牧师袍子和镶着五彩缤纷宝石的黄金十字架,顿时心想,难怪门口要安排两个人在守着,不然还真的怕不安全。
在柳志军的心目中,神父是一个典型的形象,应该都长得差不多:花白的头发,黑色的袍子,胸前的十字,慈祥的表情,但眼前的老人打破了他的印象,就是躺在病床上一个普通的老头,除了睿智的眼神之外,和常人并没有什么两样,在他身上看不出一点曾经职业的特征。
“您好,劳伦斯神父!”放下果篮,递过鲜花,柳志军微微躬身问候道。
“劳伦斯是我以前的教名,我的名字叫倪海平,你可以称呼我的中文名字。”倪海平客气地说道。
“好的,倪爷爷,您好!”
“我叫柳志军,我的爷爷叫柳仲晟,也叫柳忠诚,他给您写了一张明信片,家里人叫我给您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