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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有使者自北方来

  • 作者:风卷红旗
  • 发布时间:2022-07-01 23:38
  • 字数:46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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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柳志军的记忆中,并没有发现爷爷有什么特别的,并不是一个非常有人格魅力的人,也没有长得比别人家里的老人要好看一些,就是言行举止上比较注意,腹有诗书气自华,算是位比较有风度的读书人吧,归根结底在大家的印象中还是一个普通的低调小老头,柳家也是一个普通的家庭,虽然以前有点漂泊,在长辈的闲谈中好像也吃过不少苦,只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也很少在小辈面前议论这些,爷爷退休以后大部分时间因为身体需要休养而深居简出,近乎是在小城里隐居了起来,一个图书馆长不再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这样子的变化是在人们不注意的时候,在一段相对漫长的时间里缓慢地发生的,以至于人们并不为这一变化而莫名惊诧。

即使在葬礼上也有很多人说不清楚对他的印象,大家只是因为各种社会关系的交错而聚集到一起祭奠一位普通老人的离世,对于这位老人来说,本来很难说是人们为敬仰他的为人品性而来,毕竟往者已矣,但来者可追,倒不如说是大家是为了延续生者之间的关系与尽一份社会责任而来,几天过后大部分就会把这个人给继续淡忘掉了,一如他生前给人的印象。

但是,今天不一样!绝对不一样!今天的场景正颠覆着这座小城以往对一切葬礼的认知,已经成就为一段被人们纷纷传颂的传奇故事。

就在低徊的哀乐和人们的惊叹声中,柳志军注意到了一个对他们家人来说非常重要的细节,花圈的飘带上阙写的是:沉痛悼念柳忠诚同志!

爷爷户口簿上的名字叫柳仲晟,如果花圈不是送错了的话,那就是说,柳志军的爷爷有两个名字,两个身份,其中一个是不为人们所知的隐秘身份,直到他老人家逝世以后才曝露出来。

武警同志踩着哀乐的节奏迈着正步抬着花圈走来,然后分列在祭棚的两侧,露出了缓步走来的几位来宾,当前的是一位老人,瘦高瘦高的个头,皱纹就像是刀刻的一样,眯着眼睛,满头白发,穿着一身深色整洁的中山装,左手臂上围着黑纱,胸前戴着白花,拄着根拐杖慢慢地一步一步向前走着,满面的凝重。在他身后是几位中青年男女,都穿着非常正式的服饰,黑纱,白花,身上带着与这座小城居民不一样的大城市里的气质,每人手上都执着一枝白色的菊花,神情肃穆,脸上甚至带着一分虔诚的感觉。

四位武警同志抬着花圈踢着正步行到灵堂之前,便放缓步子,默契地踩着点转过身来后立正,笔直地守卫在灵堂两侧,这一下院子里原来等吃席的客人、做事的帮工、路过的邻居们把那个花圈上的落款给看得更清楚了,现场好像是定格了一般。

文化局的郝副局长口里还含着刚喝了一口的茶水,差一点就喷了出来;退下来的张工屁股离凳一尺扭着身子,将转未转,将起未起,好在手还撑着桌子,不至于摔倒;站着的李老满刚开了一瓶啤酒喊朋友漱口,白色的酒沫淌湿了左手,口张得天大;灶上的姜师傅穿着白色围裙正在招呼帮工上菜,一只菜勺横在了半空冒着袅袅的热气;站在前排的兰妹子举着手机录着小视频,已经忘记了按暂停,一边在笑一边脑子里已经惊怖地响起了警告,这是自己可以拍的内容吗?

丧事现场,林林总总有形有色的百来号人物,大家都惊呆了,空气中弥漫着盛大场面来临之前的寂静。

悬挂在灵堂正中大大的奠字,冰棺前摆放着柳志军爷爷的遗像,一对红烛摇曳着火焰,三支残香飘起了缕缕青烟,悲伤的哀乐在空中轻轻回荡,一只鸽子落在了屋檐上,用喙梳理着羽毛。

老人一行在灵堂前站定,他先是与遗像对视了一小会,然后缓缓地低下头、深深地弯下腰。

一鞠躬!在场的几个反应快的客人跟着他一起鞠躬。

二鞠躬!在场只有几个人没反应过来没跟着他鞠躬。

三鞠躬!现场的所有人都跟着他去向老人灵堂鞠躬。

也没有人指挥唱礼,但大家都跟着做了,虽然大家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感觉这个老人一定很厉害,仪式也很重要,跟着做总不会错。

老人挺直了腰,停了一小会,便缓步走到一个花圈前整理了一下飘带,再走到另一个花圈前整理了一下飘带,然后又退回了原地,这时身边的人便把一支白色的马蹄莲悄悄地送到了他的手上。

他深吸一口气,又停了一小会,便扭头向后一边示意一边轻声地说了什么,队伍后面一位一直沉默且低调的青年啪嗒一声打开了随身携带着的一个黑色密码箱,边上的一位中年男子上前站定后轻轻地从里面捧出一件东西,又星步捧着走到人前,看他矫健的动作,应该也是部队出身。这时,两名武警放下已经支撑好了的花圈,摆手迈步上前站好后,整齐地向那名男子行了一个军礼,男子点了点头表示回礼,一名武警双手接过,立正后再向后转,两人又迈着整齐的步伐进了灵堂,走到冰棺边,向左向右转后,这边双手向前一伸,那边默契地扯住两角,这边再双手迅速一翻,两人各向后退了一步,东西展开,满堂大哗,那竟是一面鲜艳的红旗。柳志军跪在地上向天上长出一口气,感情上真的一时无法适应眼前的一幕,跪着的人群中也随着灵堂外人们的轰动也传来了一阵小小的波动,但很快就寂静了下来。

这时,红旗已经正式地覆盖在柳志军爷爷柳忠诚的冰棺上,两名武警退到棺后各居一侧守灵。老人带着随行的同志手持白花缓步绕棺一周,瞻仰遗容,寄托哀思。

这时,有个矛盾冲突的地方让柳志军感觉膝盖突然难受甚至面上感觉到难堪了起来,大家早在电视上看惯了的,等绕棺完毕献上鲜花,这个时候应该是来宾与家属一一握手的环节了,可他们家这是在自己搭的灵堂不是在殡仪馆里,而且是遵循的是当地传统丧葬习俗,大家这都还跪着呢。自己站起来,不像话,跪着握手,哪有这个道理,根本也不像样子,扶起来后再握手,拖泥带水也不妥。柳志军左右看看,兄弟姊妹们也是脸色通红,柳志军莫名的想起了一句振聋发聩的话: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在这样的氛围和情景下,也许本就不该跪着的。而他作为家属此刻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把这个祭奠仪式圆圆满满顺顺利利地完成,感觉礼仪上若是出了岔子,自己会后悔一辈子的样子。

来宾中当然也有能来事的人看到了家属们的窘况,那名捧红旗的中年男子绕了一半就先没去献花,而是快步走到当首的孝子们前,勾下腰双手往上虚抬,说了一声“大家快请起”家属们赶紧顺势起身,等老人将那支白色的马蹄莲献到柳忠诚的遗像前,转过身来,柳家的家属按资排辈已经站成长长的一排,准备好了,连平时调皮捣蛋的重孙辈,都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安心地等待着。

老人双手紧紧握了握柳志军大伯的手,一开口又把大家给惊着了,“你是老大嵋峰?”

柳嵋峰连忙应道,“是的,我是柳嵋峰,请问您是?“

“我姓何,和你爸爸算是老同事,你小时候我还见过你一面,那时候是在……你只有……”何老说着就顿了下来,抬头略为回忆了一下,却又想不起来,索性就不接着怀旧了,“老了,想不起来了,记性差了好多,得知你父亲逝世的消息,我马上就赶过来了,做个代表,来送老战友最后一程。”

柳嵋峰眼睛通红,紧握着老人的手,几近哽咽,说不出话来。

“忠诚是个好同志啊!”何老叹了一声,说完还侧头看着身旁的那个中年男子问道,“你说是不是啊?”

“是!当然是!一直都是~柳忠诚同志是我们的好同志,这个组织上是有结论的。”中年男子轻声回答道。

“嗯!事情都过去了,忠诚也走了,我们要向前看。老人家说过,光明在前。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了,我们要向前走,你们是忠诚的好孩子,也要做党的好孩子。要节哀!”何老又叮嘱了两句,便放了手。

“我姓曾,叫曾海平,柳老的逝世是我们大家的损失,大家的心情都十分沉痛,柳老这边还有一些手续需要家属办理,您是家里的长子,到时候我们的人会和您联系,具体的事情到时候再说,您看行不行?节哀顺变。”这位曾海平应该是一行人中具体负责的,听他交待完事情,柳嵋峰赶忙问道,“你们准备在这边待多久?”

“何老的身体也不大好,毕竟是上了年纪,单位上的事情又多,何况我们在这里大家也不好做事,所以我们今天就要往回赶。”

“那都已经这个点了,吃了饭再走吧?”

“那我跟何老请示一下,应该没问题。”

两人在握手时进行了简短的交流,然后就分开了。

两个伯伯一个姑姑,柳志军的爷爷有四个孩子,但柳志军这一支就柳志军一个人,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母亲重组了家庭,他小时候一直是跟着爷爷一起生活,但他没有任何察觉或者印象中觉得爷爷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当然对眼前的这位何老也毫无印象,他自觉认为自己是柳家第三代里挺不出众的那个,却没想到何老先是看了他一眼,握手握到他这儿的时候,握的时间有点长了。

“你是?”何老看着柳志军略有疑惑地问道。

“我是家里老三的儿子柳志军,我爸爸叫柳泰明,家里堂兄弟里我排第六。”柳志军赶紧介绍自己,毕竟已经是孙子辈了,何老可以喊出家中长辈们的名字,对下一代也就仅限于握个手,道声节哀就可以了,何老这一驻足,柳志军顿时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了。

“小伙子长得蛮帅的,就是比你爷爷年轻的时候还要差一点,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何老又问道。

爷爷一直都不喜欢照相,家里也没留下几张照片呢,连遗照都是在单位上离休前拍的一张证件照放大出来的,而且说实话,证件照和爷爷也就七八分像的样子,柳志军不知道爷爷年轻时长成啥样,准确的说,他对爷爷的过去基本是一无所知,但是人贵有自知之明,他自己长得比较帅气,以至于朋友们都笑他可以靠颜值吃饭却偏偏选择了靠才华,这一点他还是很有体会的,就是不知道比自己还要帅的年轻的爷爷会是什么样子。

“何老,我是在网上写小说的。”柳志军回答道,感觉以前自诩的什么自由职业者什么的太不确定了,干脆就直接报本行吧,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哦,是个作家,好好努力,你爷爷年轻的时候,诗就写得好,还会写小说,你要加油。”何老拍拍柳志军的手,接着握下一位去了。

终于忙完了,终于开饭了。曾海平向何老请示了之后,一行人就表示留下来吃了饭再走,连四位武警同志一共十人虽然正好一桌,但要是就安排一桌坐了就是柳家不懂事了,赶忙选了最好的两个桌子安排坐下,这个陪客的人就真的不好安排了,只能是尽心意派最好的上,江边洗萝卜,一个一个地来。大伯工作的大学来了位老朋友,是学院的副院长,于是就主桌做了主陪,小姑姑的女儿来的个朋友是当导演的,电影好歹也上过央六,又是京里的人,安排做主陪第二桌,然后什么县里的贤达,外面的青年俊彦,连原村委会主任、远房的老娘舅因为以前得过省里的先进基层工作者,又对基层工作熟悉,也三请之后去了主桌,老娘舅虽然在家务长拉的时候推辞得蛮厉害的,但是坐在那一桌上脸上都忍不住得意的表情了。

没想到何老年纪来了却是个愿意健谈的,曾海平在与工作无关之余也显得很和气,还是个好捧哏,桌上很快就地方风俗趣事之类的话题谈笑风生了起来。只有另一桌就有点勉为其难了,来宾都不怎么说话,青年导演切换了好几个话题都没人怎么接话,只有自己人尬聊着,特别是其中那个提密码箱的青年人,还特意到做厨的几口大锅和砧板前毫不掩饰地看了看食材是否新鲜、烹煮时长是不是到位,即使只是扫了几眼,也让从小就做酒席菜的姜师傅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方方面面都做到万无一失了,吃席的都是大锅菜,但是姜师傅觉得这次做厨是人生的一大机遇,是可以跟儿孙吹一辈子的大事件,便要使尽浑身解数,给这两桌贵客好好的开个小灶,把帮厨的伙计喊得团团转,自己也忙得满头大汗,在灶火前忙碌了起来,菜勺和大锅碰得铛铛作响,场面既红火又热闹。

“天哪,感觉是像在做梦一样。”柳志军的堂哥柳建义感叹道,柳家孙辈的孩子们坐在一桌等开席,在灵堂里大家大气不敢多喘一口,坐下来以后也和周围来吊唁的亲友都开始醒过来一样,大家轻声地议论了起来。“这真的是咱们爷爷吗,好像一点都不真实,我都紧张得出了一身的汗。”另一个兄弟插嘴接话,各自表示出自己的震惊和疑惑。柳志军远远地望着爷爷的遗像,许久没有做声,他心中有一种冲动,想知道爷爷到底是做什么的,又做过什么,而心里的理智又在时刻提醒他,这不是,或者不应该,他所能涉足的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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