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耀祖仰头去看的时候,漫天繁星,星星点点点缀在黑色的夜幕下。
漂亮极了。
身边,贠艳芳不知道什么时候收拾完,手里拿着东西从房间里出来了。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棉麻裙。
外面套着一件都是补丁开了线的毛衣,一头黑发披散在肩头。
点点星光下,贠艳芳侧脸半遮半掩,漂亮朦胧,透出一点儿不真实感。
而当贠艳芳坐在他身边的时候。
叶耀祖才发现,她的手里,拿着的是短箫。
短短的,莫约一尺长,碧绿色的箫身,打眼一看就是上好南竹制作而成。
见叶耀祖看过来。
贠艳芳下意识一僵,神色略略有些慌乱,急忙解释:“我唔系要吹,我只是拿出来看看。”
叶耀祖见她神色一瞬间慌乱起来。
正准备开口时,脑海里,一段段碎片般的记忆,忽然开始汹涌了出来。
瞬间他愣住了。
似乎因为吹箫他对贠艳芳动过手。
没错!
就因为吹箫。
贠艳芳是内地大专生,来港岛投奔亲戚,虽然与叶耀祖结婚住在大余湾渔村,但骨子里带着与生俱来的矜贵和傲气。
不过贠艳芳也在努力改变自己,让自己一点点融入乡村生活。
但是,她总是会记得过去。
和叶耀祖结婚后。
贠艳芳最宝贝的就是这支箫了。
那是她最擅长的乐器。
生活困顿苦闷的时候,她总是会拿出来吹一吹。
曲子则是喀秋莎。
原本就是抒发抒发情感,可是后来,被叶耀祖撞见后。
却被认为是瞧不起他。
吹箫,吹箫顾名思义的谐音,让叶耀祖以为贠艳芳是故意为了恶心膈应他。
于是……还挺着大肚子的贠艳芳,被他狠狠给了一个巴掌。
彻底打灭了她所有的希望。
也彻底抹掉了她最后一点儿光。
今天,贠艳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忽然心理情绪涌动得厉害。
她甚至忘记了当初叶耀祖因为吹箫打过自己一巴掌。
居然就这么当着叶耀祖的面,将箫给拿出来了!
贠艳芳一瞬间恐惧翻涌。
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身子,将手里的竹箫往自己的怀里胡乱藏起来。
“你唔生气,我唔吹,我这就放回去。”
说着,匆匆忙忙站起身,想要将竹箫放回箱子里。
贠艳芳害怕。
她怕曾经那个对自己来说像是梦魇一样的叶耀祖,再次回来。
她怕自己好不容易看见一点儿的生活希望,再次湮灭。
只是。
就在贠艳芳起身经过叶耀祖身边的时候。
忽然一只手,轻轻抓住了自己的衣摆。
“等等。”
是叶耀祖的声音。
闻言,贠艳芳如坠冰窟。
她清晰的听见自己脑海里,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传来。
“过嚟。”
叶耀祖叹了口气道。
他能够察觉到贠艳芳一瞬间僵硬的身子和恐惧的神情。
当他清晰的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时候,叶耀祖狠狠的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人渣。
贠艳芳僵住身子不敢动。
觉得自己的脚下有千斤重。
然而,她深吸一口气,将竹箫死死攥紧在掌心,咬着牙开口:“你要打我,我只求你一件事,但千万别让女儿见到。”
叶耀祖的心一痛。
“对唔住。”
“我同你道歉,如果你唔觉得解气嘅话,可以打我!”
“我知道,之前亏欠你和囡囡。”
叶耀祖的声音低沉真挚。
贠艳芳猛地一愣。
她睁开眼,看着叶耀祖,一时之间只觉得脑瓜子嗡的一声。
“你讲咩?”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盯着叶耀祖。
“你喺向我道歉吗?”
叶耀祖点点头,柔情的握着贠艳芳白皙带着老茧的双手,真挚的道,“过去嘅我,唔系个嘢,因为自卑,因为我自己冇本事,而成日搵你麻烦”
“可是现在,我想明白了,我老婆生得又靓,又会吹箫,这不说咱们渔村,就算是整个大余湾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叶耀祖看着她,极其认真道:“老婆,你可唔可以再吹一次?就吹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吹的喀秋莎。”
贠艳芳的眼泪,忽然就汹涌落了下来。
这是。
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被尊重。
叶耀祖拉着贠艳芳,坐在了门前的台阶上。
她小心翼翼的将竹箫,从自己的怀里拿了出来。
似乎是不敢相信,贠艳芳再次侧头看了一眼叶耀祖。
“真……真系要听呀?”
叶耀祖点头。
“喀秋莎。”
他咧嘴笑道。
这首曲子是自从贠艳芳带着孩子自杀后,在他的梦里,重复过无数遍的曲子。
贠艳芳收回目光,低头,看了一眼竹箫,而后拿起来,轻轻放到唇边。
一首从苏联那边传过来的喀秋莎,顺着夜晚的凉风,从她的唇齿间,从那把碧绿色的竹箫里,开始一点点飘荡悠扬。
旋律极好听。
一点一滴,都在和记忆力的旋律重合。
叶耀祖曾经无数次在梦里梦见过他第一次见到贠艳芳的场景。
一曲喀秋莎吹完。
叶耀祖缓过神,对着她露出一个笑脸。
“好好听。”
他竖起大拇指,贠艳芳也抿唇,如释重负的笑了。
“多谢。”
贠艳芳起身,将竹箫准备放回房间里。
没走出两步,她忽然停下来回头对叶耀祖道。
“等下记得来间房。”
“嗯?”
“你个伤口。”
贠艳芳解释:“下午你说抓生蚝回来换药,结果冇换成,等囡囡睡了,我再帮你清洗一遍。”
叶耀祖一笑,点头答应了。
……
次日。
叶耀祖将抓的生蚝研制好,便过海前往旺角,在一个14K社团古惑仔引荐下,见到纸扇(师爷,智囊)说明来意。
在得知叶耀祖与和联胜红棍山鸡有过节后,缴纳‘陀地费’顺利的获得在旺角夜市摆摊允许。
没错!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和联胜与14K可是经常械斗争夺地盘。
当然‘陀地费’是陀地费,每月的保护费依然要缴纳。
几天后。
旺角夜市。
作为人口最为密集的区域之一,每天晚上附近的市民都会成群结队来到夜市,在这里吃、喝、玩、乐应有尽有。
最为热闹莫过于连成一片的小吃摊位,几乎每一个人在逛完街之后,都会来到这里填饱自己的五脏庙。
几天前在这里有一家新的烧烤摊开张。
烧烤摊上方拉着一条‘男人的加油站,女人的美容院’横幅。
摊位不仅有烤串,更有特色滋补生蚝汤粥。
虽然简陋的设备让人下意识去忽略它的存在,可是几天时间,它已经成为小吃摊中的明星产品。
“老公,你又说带我去吃好吃的,怎么来到这么偏僻的地方。”一对学生情侣出现在街市,在男生的带领下两人有目的走着。
“跟着我就对了,那家摊位的烤肉绝对正宗,再不走快点说不定都卖完了。”
“有冇咁食呀?那老板为什么不摆到外面来?”
小年轻挠了挠头,带些困扰的说道:“反正摆哪里都有人买,那摆外面摆里面有咩有咩唔同?”
“那你还不走快点喔。”
很快,这对小情侣来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但是这里并没有因为偏僻而冷清,相反已经由四五十人形成一条长龙。
这些人的目的都是冲着眼前这家烧烤摊来的,也多亏这个摊位所在的位置比较偏僻,不然行人想要通过都非常困难。
“老公,这个味就是你说的烤肉吗?怎么会那么香,你最少要给我买两串。”
尽管面前还有四五十个人头排队,但是小女生已经能嗅到远处传来浓厚的香味,因此下定主意要吃上这里的烤肉,就差没当场流口水了。
“两串?”
小男生笑了笑,他记得第一次过来的时候,本想着买一串试试味道,没想到这一串又一串,足足吃了十串才停下口来,原因还是兜里只带了那么多零钱。
看到前面排成长龙的队伍,小女生按耐不住问道:“老公,你快和我说说话到底是什么烤肉串。”
男人又是抓了抓头,其实他对这家烤肉并不是很了解,又不想在女朋友面前失威,只能敷衍的说道:“应该是羊肉吧,还有特色烤生蚝,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超级好食。”
客人们一个个亟不可待,小摊的两名员工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不用怀疑,这两人正是叶耀祖与贠艳芳。
此时,两人的分工和一般的烧烤摊大有不同,叶耀祖则要进行精细分工,就像流水线生产一样。
叶耀祖负责烧烤的工作,贠艳芳一手收钱一手将牌号递给客人。
这些牌号代表的就是顾客购买肉串的数量,分别是一、二、五、十,四个数字。
叶耀祖档口虽然主打生蚝,但羊肉串也是秘制,这也秘方可是叶耀祖前世失败多次总结出来的秘方。
正因为有了这个秘方,才让他快速积累起第一桶金。
虽然一串售价五毫,但利润却有3.5毫。
“阿祖,炭蚊冇咗,赶紧拿两包过来。”
“阿祖,肉串还有多少?”
两人从夜晚七点忙碌到凌晨一点,此时正是夜宵档黄金时段,可叶耀祖夫妻二人便开始收拾东西回大余湾。
不是他们不想再摆下去,而是摊位上的肉已经卖完,甚至连肉渣都没剩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