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房间里熏过香,但因为窗子密闭没打开过的原因,一些混合在空气中的气味,前世身为法医的白慕辰,还是能轻松地分辨出混合在空气中的各种味道……那是一种属于男女之间的腥臊臭气。
先是吩咐自个手下去寻那些跟崔锦红关系好的姑娘,紧跟在白慕辰身后的老鸨赶忙回答:“都说人死七日回魂,锦娘死后我就一直叫人把门窗紧闭,不准任何人进来……自然也就没人收拾过。”
民国时期的思想陈旧且封建迷信,绝大多数人坚信神神鬼鬼,没想到对于办案居然歪打正着有帮助了。
二话没说,白慕辰直接进门就开始了现场勘查。
说真的,他现在戴着手套,不光是为了破坏证物和防止留下痕迹;身为一名洁癖强迫症的法医,白慕辰也多少怕脏。
因为还没有打扫和清理,金碧辉煌的房间随处可见一个性工作者留下的痕迹——床上,沙发上,甚至凳子、地毯、窗台……白慕辰双眉紧蹙,小心地避过那些鬼东西,一件件检查着屋里的东西。
“白先生,您是在找什么东西啊?”
刚开始,老鸨还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但是眼看着他把表面翻过一遍后,又开始翻箱倒柜搜罗柜子抽屉里的东西了……这都耗了两个小时了,她的耐心磨得一点都没了。
白慕辰没心情搭理她,因为房间里的疑点也太多了。
首先,这老娘们说,屋里并没人收拾过,但这里根本找不到任何一件值钱的东西。
按道理说,崔锦红算得上翠喜楼的头牌姑娘了,而且她还有钱接济小姐妹,按理说经济条件不会太差……可偏偏房间里头偏找不出一件撑头的东西,连塞在立柜里面的衣裳鞋子都挺古旧了。
这一点是白慕辰最为疑惑的。
崔锦红被杀,房东魏女士之所以发现其陈尸密室,就是因为上门来索要房租。
她欠了几个月房租给不出,却还主动掏钱给小姐妹?
感情深?
可刚才白慕辰刚才一边搜查房间,一边问询过老鸨了——这崔锦红对谁似乎都不错,跟谁关系也挺好,可要说她跟谁特别亲近还真想不出来。
如果关心不够亲密,在她手头如此紧张的时候,还增援那个叫翠平的姑娘?
第二,房里虽没什么值钱的东西,白慕辰却从莲花并蒂的枕头夹层里,翻找出不少外国货币来。
什么国家的都有,除了纸币还有硬币……更奇怪的是,这些钱币里面仅有一张五十英镑还算值钱,其他的大抵都是散碎零钱。
翠喜楼位于英法租界交汇处,来往公馆马路的外国人倒是不少。白慕辰料想这里的姑娘接待外国人也是有可能的——但是,崔锦红那么炙手可热,就这些个零钱,能打发得了她?
况且,这里面有些货币,在世面上并不流通。
是种习俗或者是行规么?
难道也跟现代的一些商店似得,在吃饭的家伙上面粘贴点钞票硬币“招财”?
他把这些钱倒在八仙桌上,又扭过头问老鸨:得到的果然是否定的答案,从来没听过这种莫名其妙的风俗习惯。
“真是因为这个锦娘就赚到了钱,那我得让姑娘们都去弄点外国钱缝在枕头里面啊!”老鸨舔舔嘴唇,“我这入行也有个十几年了,真还没听过见过咧!”
白慕辰没说话。
除了这些大疑点,他还发现了不少小疑点。
崔锦红必然常年酗酒,因为就算是经常有人打扫,白慕辰还是从房间里的各种死角处,发现不少混合着酒渣的呕吐痕迹。
“嗐,还以为白先生您要说什么呢……”老鸨听他这般说,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咱们干的就是这卖笑的生意,陪客人喝两盅不很正常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垂首恭立在房门外的江世宁,迅速将目光转过来。
看这张扑克脸多了几分饶有意味,仿佛在讪笑他的少见多怪。
在余光注意到这表情的时候,白慕辰神情冷淡:“嗯。喝酒这个事正常,但是你看,这是什么呢?”
说起喝酒这个事,老鸨越发认定面前这个容貌清秀的年轻人,就是俗话里头说的,“雏儿”……所以就算现在让她看个什么东西,老鸨的心里多少是有点不屑一顾的。
可她刚把眼光转过去,却不自觉地“哎”了一声。
枕头背靠墙体处,有一小片没彻底擦干净的呕吐物。不过应该是经过多日,基本已是完全干涸了——可循着白慕辰手指之处,却有一小块用纸包的东西。
她抬眼,多少有些愕然地看了这年轻的侦探一眼,迅速弯腰将那东西捡起:一股淡淡的异香扑面而来。
而这味道,老鸨这样常年身居烟花之地的人,简直太熟悉不过了。
“烟膏?”她不自觉地把那物是什么说了出来。
翠喜楼这样的烟花之地,喝花酒抽大烟这样的事情本不奇怪,可一般在姑娘们的房里就算抽烟,也极少在床上抽的。
因为烧烟泡用明火,瘾君子们多半会选在榻上歪斜抽烟,而不会往床上去——过瘾的时候不小心翻了油灯,全身酥软的时候还跑得及?
不过凡事也没个绝对,眼前的这块烟膏不是什么大问题,最让人心生疑惑的,是这张包烟膏的纸。
内里第一眼看上去脏兮兮的,再仔细一看,那“脏兮兮”不是什么污渍,而是小心翼翼写上的名字。
“你看这个,杨翠平。”白慕辰伸出纤细的手指,含着几分笑容点了点其上一个名字,“锦娘这次掏钱接济的姑娘,是不是就是她?”
“啊……这,这,就是她啊!”
虽然在烟膏纸里写女伴的名字,也不是一件让人奇怪的事情,但是老鸨也开始隐隐觉得不对劲了。
此刻一直以旁观态度站在门外的江世宁面容骤冷,瞬时跨过门槛快步走近——
抬眼看了看白慕辰的表情,他顺手从老鸨手中抽走了那张包烟膏的纸。
除了“杨翠平”,里面密密麻麻写着有二十七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