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说明，崔锦红在翠喜楼的皮肉生意是相当不错的……除了能支撑起她在公馆马路租房子和吃喝花销之外，还能满足她这些对进口货的需求。”
白慕辰深吸口气，加快了语速继续说道：“而崔锦红的房东说，她欠了三个月的房租，时间刚好是能对上什么？就是叶小姐与水门会因为公馆马路的地盘，开始冲突的时间。也就是说，翠喜楼的生意被影响了之后，她崔锦红连房租都付不起了。”
“你的意思是说，她与李水生分赃的收入，也不够支撑她的房租对吗？”聪明的江世宁立刻从他的话里摸出了门道。
“对！那么按照时间，我们只需要排查她付不起房租这段之间内，她哄骗的女孩子们就行了。”白慕辰对着江世宁做了赞许的手势，继续补充道，“生意影响了收入，崔锦红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再去赚钱……她一个连数字都不会写，只会拿着数杠做记录的女人，在上海滩还能有什么来钱的技能？”
“我懂你的意思了。”杨千云双手一拍，表情稍显舒展，“崔锦红一定会急着多赚钱，不会单单满足于光哄骗翠喜楼里的女孩了，多半是走哪儿骗哪儿；这三个月之间，又不是翠喜楼的女孩子，就是咱们最后的排查对象！”
“嗯，没错。能在翠喜楼那种地方讨生活的，家里人十有八九也不会在乎她们。”
民国这年代，甚至还有畜生般的父母兄弟之类的，把女孩子们卖到妓院去——愿意让自己女性在妓院赚钱的人家，能作出这连环杀人案给她们报仇？
最重要的是，白慕辰经过对凶手的侧写，凶手家里有女性在妓院讨生活的可能性太低了……多半，是崔锦红因为经济条件极度恶化，开始狗急跳墙地在租界到处骗女孩子，把夜羽家里的女孩骗走了。
一直脸黑如锅底的路云曦很快听懂了他们之间的对话，轻轻咬了咬嘴唇挺起腰杆道：“要这么说的话，我倒是知道有个姑娘的家里人有可能……”
“谁！？”整个房间里，所有男人们将注意力同时转向了她。
“秦小玲。”这一次，路云曦干脆利落地回答道，“我想很可能就是她了——他的哥哥秦小海，”
说着，面孔立刻转向杨千云：“杨先生，我想这个人您也知道的吧？”
“我……”这下三缄其口的成了他杨探员了。
这张向来惯于正经的国字脸又憋成了猪肝颜色，白慕辰知道这个秦小海必然是有故事的，而且这故事，多半跟巡捕房有关。
“想说就说，不想说，你认得他咱们可以直接扑他家去抓了。”白慕辰把所有的物证都集中到了一块，“云曦姑娘，这个秦小玲，是有什么多余的故事么？”
路云曦斩钉截铁：“这个秦小玲在烟馆里做了几天事，可她有天晚上回家，掉到苏州河里淹死了。”
“云曦！”杨千云的脸这下彻底从猪肝色变成了墨水色，“你是不是讲太多了！”
“哎我说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啊……尸是我验的啊。”坐在老远嗑瓜子的麻七狗一直处于旁观状态，现在看到自己上司怒了，竟一边扒拉手里的瓜子皮一边懒洋洋地说，“差不多就是三个月前，烟馆散工之后，秦小玲失足落水在苏州河——他哥哥秦小海不是跑到巡捕房喊冤去了么？这事儿都妥了呀。”
杨千云差点抓起桌上的瓷茶碗扔麻七狗脸上，可这混不吝还是把后半句继续说完了：“我说路小姐，当时这事还是你经办的呀！不是拿了十块大洋，通过巡捕房打发她哥哥了么？这事早就结案了啊。”
说这话的时候，麻七狗表情越显意味，甚至是带了许多幸灾乐祸在里面了。
“你说够了没有七狗！早知道今天我不让你来……”杨千云这下是真的跳脚了，上去就拽他的耳朵，“这事是能拿来说的吗？”
原来路云曦跟杨千云，是通过这个案子认识的。
白慕辰用余光侧眼看着两个互相推搡对骂的同僚，又把眼光快速转向了始终保持着沉思姿态的江世宁——
“白先生，这事就真的有意思了。”仿佛是注意到他的目光，江世宁低眉一笑，缓缓将目光投向路云曦，“路小姐，我能问问，秦小玲当时卖给蔡国兴了吗？”
“啊？那倒是没有……小玲做事勤快，嘴巴很甜，我有点舍不得把她当成猪花卖掉了。”路云曦一怔之下还是补充道，“烟馆散工她每天都是最后一个走，负责的区域也是收拾得最洁净的一个，我还蛮喜欢这个女孩子的。”
“行了，你俩别吵吵了。”白慕辰一推面前的长条桌站了起来，“现在，我们去拜访一下这位秦小海先生吧。”
始终含着一副温和笑容的江世宁也是缓缓站起：“我有感觉——这个秦小海，十有八九就是凶手夜羽！”
…………
以为秦家应该距离水芙蓉烟馆不远，没想到杨千云大手一挥，竟是指出了法租界。
当然也不在英租界，两兄妹的住址，是在距离法租界最少二里半的药水弄。
连白慕辰这个现代人都知道，旧时的上海滩有很出名的“三湾一弄”：潭子湾、潘家湾、朱家湾与药水弄。
所谓有名，是有名的穷。这里居住的都是从事苦力的贫苦人，绝大部分人都居住在苏州河两岸……而他们的建筑，被当地人称之为“滚地龙。”
这特娘比我住的阁楼还糟糕啊！
眼看这所谓的滚地龙就是用竹片当成房屋的框架，然后在上面铺设茅草而形成的窝棚。白慕辰不自觉地暗暗感叹。
就算事务所那阁楼又热又狭窄，起码可以遮风挡雨，而这滚地龙也就一米多高，房顶跟墙一样，也都是草席子，到了阴天下雨的，屋内恐怕也泥泞不堪。
不对吧。
一个知道“真实之羽”这个典故的凶手，居然住在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