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衡的身体无力的从马上倒了下来,他的死亡,令城门下红沛城正在死战的士兵们放声哭喊,有人甚至已经不抵抗了,马上便被旁边冲将过来的黑旗骑兵直接削下了脑袋。
登时,整个西城门下哀嚎不断,所有人都像没头苍蝇一般乱窜。
张自在不禁感到一阵心寒,他浑身颤抖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难道今日,这红沛城就要走到未路了吗?
战争之中,几座城池的消亡,简直是不值一提的。
更何况只是红沛城这样的小城,它的存亡,甚至在历史的长河中,连个微小的波澜都不会有。
从蒋衡的脖子里喷出来的血,顺着倒下的动作,溅到了赵火业的脸上,但他仍旧是面无表情,似乎对这些场景视若无睹,看着他冷冷的驾着马,就要踏过蒋衡的尸体。
两个红沛城的士兵猛地冲向他,挥着手中的长枪,想将他刺落。可是赵火业提起长刀来,也猛的一挥,这两个士兵竟被他同时拦腰砍死。
这时的战况,已经非常明显了,黑旗骑兵们几乎没有什么伤亡,全部开始往城门里奔入,赵火业将长柄刀上的血一挥,便也往城门里走。
这时,赵火业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骑着的战马顿了一顿,忽然转过了头来,朝张自在他们这里看了一眼。
此时,张自在他们的船只其实已经行出去很远了,连弓箭的射程都已经够不到了。
但张自在却只觉得心中一冷,不知道为什么,赵火业的目光似是有实质一般。
但张自在却并没有感到害怕,心里更多的是无边的愤怒,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安青远他们,众人都直直望着那里,神情复杂。
这时,船拐了个弯,陷入一片火海的红沛城,在张自在他们眼前,也慢慢的变成了一个红点,就再也看不清了。
船又在河面上行驶了一阵,大约一两个时辰之后,此时他们已经进入沛河沿途的山谷之中了,也不知道是因为水流越来越急的原因,船开得有些快,还是本就有风,张自在站立在船边,居然还有些冷意。
众人无话,安青远他们都沉默的靠在甲板上,或许是因为他们都是北方人,有些晕船。
张自在脑袋里也有些晕乎乎的,但他并不在意这些。
虽然天色依旧暗沉,但是山谷里的景色,却仍旧是十分美丽的,只是没有虫鸟声,总觉得有些死气沉沉。
想来现在已经是春天了,但是这些树林里好多植物都没有要复苏的感觉,叶子也枯黄枯黄的,整个连绵不绝的山谷里,有一股诡异的苍凉感。
只是饶是如此,这些树仍旧耸立在林子里,只要有一点阳光,它们便会争先恐后的生长起来的,到那个时候,又是一片生机了。
要是人的生命也能如此就好了,只是,人死终究不能复生,张自在有些颓唐的这样想,看了一阵,也没有心情再继续看下去了。
又往前行了有一日,离鹭州也越来越近了,沛河的水流越发有些急躁,张自在他们的船毕竟被火烧了一遍,有些地方有些劳困,有点摇摇晃晃的,听着水流冲击在船板上的声音,张自在有些担心它会不会下一刻就散架。
而李参数跟两个骑兵的晕船就更严重了,不时就会扒在船栏上呕吐,把好不容易塞进肚子里的东西又给吐了出来。
从水路去鹭州,照这样的速度,两日的时间或许都说长了,他们应该会更快的到达也说不定,想到这里,张自在心中稍好受了些。
安青远跟章汴梁正站在船头说话,他们俩倒是克服的很快,已经没什么事了,张自在也走过去,此时,水夫老大走了过来,拱手道:“大人,越过前面的山头,我们就能看见鹭州了。”
张自在闻言还愣了一下,问道:“这么快?”
那水夫道:“如今暴雨刚尽,沛河的河水急流非常大,从红沛城去鹭州又是顺流,自然比平常要快上许多。”
张自在点了点头,走到船头,看见前面河水的尽头的确有一座大山,不多时,他们的船便来到了山头下的拐弯口,张自在他们眼前也忽然豁然开朗,远远望去,是一大片的平原,而平原之中,有一座靠河的规模庞大的城池的黑影,出现在他们眼中。
而在这座城池东面的不远外,有一大片连绵不绝的营帐驻扎在那里,几乎对鹭州形成了包围之势,想来,那便就是朝廷军大营了。
张自在望着那里飘扬的红色军旗,不由得松了口气,没想到回鹭州的这一路,倒是异常的顺利。
虽然鹭州似乎就近在众人眼前,但要靠过去,却也是三四个时辰之后了,张自在他们已经将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都站在船头。
可是这时,船身却突然一滞,直接停在了一片小森林的旁边。
章汴梁差点没被甩出去,他皱眉连忙抓住船栏,扭头便朝水夫问道:“大哥,怎么了?”
水夫老大从船里探出头来,便道:“各位大人恕罪,前面鹭州的渡口已经不能再往前了,请大人们就在这里下船吧。”
张自在他们闻言,互相对视了一眼,也都明白了水夫的意思。
此河再往前,便是战区了,鹭州城有两面是环水的,下面渡口上停着的,全是黑旗军的战船,如果他们就这样开过去了,估计立刻就得被黑旗军乱箭射死。
张自在将军刀配在腰间,便对众人道:“不要为难这几位了,我们下船走过去吧。”
见他们点头,张自在回过头去,这时,三个水夫已经将木板伸到了岸上,张自在率先踏上木板,他们走了几步,张自在这时突然回头看了一眼,水夫老大几个却还站在船沿上。
张自在停下脚步,奇怪道:“怎么,你们不与我们一起吗?”
水夫朝张自在拱手,道:“城主大人吩咐的任务,我们已经完成,各位将军,我们三个便回去了。”
张自在有些吃惊,问道:“你们不跟我们走吗?你们还要回红沛城?”
他们虽然还没有正式军职,但护送他们过来,也算是有功了,留在朝廷军中也能安排个差事的,况且红沛城如今已经失守,他们再回去,如果那里的黑旗骑兵还没有撤退,那便是九死一生了。
这时,旁边的安青远突然问他们道:“你们不愿意与我们去吗?”
那个水夫露出苦笑,拱手又道:“并非不愿,只是大人,那毕竟是我们的家啊。”
张自在看了他们一眼,沉默了。
是啊,那再怎么样,也是他们的家。张自在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家,他父母早亡,这些年他一直都侍在军营中,几乎都已经把行伍当成了家。
他叹了口气,也不再相劝了,只是领着众人,深深的向船上的三个水夫行了一礼,道:“那多谢三位相送,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了。”
三个水夫也回礼道:“各位将军,后会有期。”
告离了水夫,张自在他们便走进了林子里。
这片林子里不是很深,走了没几步,章汴梁便先发现了一条山路,弯弯曲曲的,旁边的杂草还不密,看来是时时有人行走。
这时,李参数甚至还留意到了存留在山路上面的车轮印,这应该就是朝廷军留下的㾗迹了,张自在看着这些,突然有种终于回来了的感觉,众人都对视一眼,脚速也不由加快了。
在船上时,感觉离鹭州离他们并不远了,可是他们走了许久,却依旧在森林里兜兜转转,所有人都走得有些累了,便寻了个地头稍稍憩息了一下。
李参数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前方的路,感叹道:“看山跑死马,我现在也总算是懂了。”
因为心情变好,大家闻言都笑了一下,甚至有心情开起了玩笑。
可坐了没一会儿,张自在突然听到前方不远处传来马蹄与人声杂乱的声音,他一下子站起来,抬手示意众人不要说话,这声音很急,估计得有十来匹战马。
山路的拐口很多,他虽然看不见,但是听声音,肯定已经离他们很近了。
众人都站在那里等了一会,这时,百米开外的拐弯处突然闪出来十几个人影,他们跑得有些急,一下子就出现了,张自在望过去,来的人身上穿着的正是朝廷军的盔甲。
张自在他们连忙挥手示意,他们出现在林子里还是很显眼的,那些人肯定也马上就看见了他们,领头的人急忙扯住战马,在距离他们尚有几步时,立住了。
张自在看见他们的盔甲应该是中军的人,不由感到有些亲近,他又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没有敌意,便往前走去,可是他刚走了两步,那领头的人却忽然横起长枪,连他身后的几个都抬起了弓箭。
那人骑在马上,冲张自在大吼道:“站住!不许再往前了!不然我就放箭了!”
张自在心中一沉,脚下也顿住了,但脸上却仍旧带着笑意,道:“各位将军,我们是玄甲骑兵,是庞都统手下的人,从闽城赶回来的…”
“玄甲骑兵?”
只见那人眉头皱起,拍马向前,看了看他们的盔甲,用手中长枪一下指住他们,突然有些发怒道:“原来你们是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