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中一切从简，丧礼也是如此了，武相已经带着那些亲卫们回了帐中。张自在却还是站在那里，看着那些埋葬尸体的土坑一点点的被填满。
这些杂乱的尸骨里，有一具便是安青远的。
从昨日开始，张自在便有心想从中寻出安青远的尸体，他想要单独安葬安青远，可是这次死掉的人数量太大了。其实，安青远的尸骨或者早已经被大火烧成了残骸，就算放在他面前，估计他也难以分辩。
最后，他也只有选择放弃了，就像那天在闽城脚下，他也无法带走阿理的尸体一般。
想到这里，张自在心中那股愧疚便愈发深邃。
土坑陆续填完，场上许多营便回去整理队伍，准备回京了，武相大人宣布要班师回朝的消息，倒一下子冲淡了众人的哀伤，有些思乡的士兵们早就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张将军。”他正怔怔地站着，一道陌生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了过来。
张自在回过头去，看见他身后不知道何时，乌泱泱的站了一群人。
他皱了皱眉，便问道：“各位将军是？”
那人愣了一下，便行礼道：“禀张将军，我是鹿字营左卫高篷，我们都是鹿字营的人啊。”
张自在这才反应过来，他方才已经被武相任命成了鹿字营的统领，但事发过于突然，他居然还有些恍惚。
张自在想到这里，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冲他们抱拳行礼道：“抱歉，是张自在唐突各位弟兄了。”
应归声一向有仙鹿之称，为人也和善，一向礼遇下属，鹿字营众将倒也不觉得张自在冲他们行礼有何不妥，纷纷也都回礼。
张自在又看了看他们，感觉人数并不多，便转头又问那高篷道：“高将军，如今鹿字营还剩有多少位弟兄？”
高篷道：“回禀将军，如今我鹿字营还有五十七人。”
左军里的各营，大多正常编制都在三百人，与玄甲骑兵并不一样，但是兵种却比玄甲骑兵更多。
鹿字营三百人，骑兵只有八十，弓箭手与执矛兵却也占一百人，剩下的就都是野战兵了，左军擅阵，这些都是一上战场便能迅速列阵的精锐，都是训练有素的队伍，其战斗力不容小觑。
只剩下五十七人，虽然已经料到鹿字营不会有太多人，但这个数字，还是令张自在心中一跳，追击镇南王，五十七个人可有些少了，如果半路遭遇到黑旗骑兵，都不用太多骑兵，他们这些人都只有跑的份。
张自在想了想，看来等下还得向武相大人求求情，让鹿字营的这五十七人都配上战马，他是玄甲骑兵的出身，自然鹿字营的人也都要熟练马术的才好。
张自在牵马走下来，又跟高篷了解了一下鹿字营的现状，此番走尸袭军，鹿字营里除了应归声，右卫也变成走尸被杀掉了，剩余的这五十七人之中，现在最高军级的便只有高篷一人。
初次接触，或者因为应归声的原故，鹿字营的士兵都很和善，与洪昭渡的虎奔营的士兵相较起来，倒是显得过于仁懦了。
张自在想到这里，不由苦笑了一下，或者这便是武相大人要将这鹿字营交给他的原因，他一向有妇人之仁的称呼，看来武相之前的那番奇怪的话，就是在提点让他，要率领着这鹿字营，一改往日的军风吧。
这时，那高篷忽然看了看他，便开口道：“将军，我们还是先回营吧，营中尚有要事需要将军处理，耽搁久了，相爷会派人来催的。”
高篷与他说话还是有些小心翼翼的，估计是怕张自在在这里耽搁了，会连累鹿字营的人一齐被罚，但话又不好说的太明白，张自在也不在意，只点点头，便让他带路。
他随那高篷走着，在鹿字营众人的拥簇下，很快便进到了左军营地里。
在玄甲骑兵的时候，他随庞都统来过几次左军，左军的总统领是潘胤，与沈去商，洪昭渡都是朝廷的当世名将，只是他治军稳重，打起仗来也是如此，倒有些过分稳重了，潘胤又是老将了，所以名声并不显。但他麾下的左军各营也是军容威盛，丝毫不逊于玄甲骑兵。
其实朝廷十万大军里本就没有弱者，只是有些尚是开国之后才新编的队伍，名气不足罢了。
如今左军也遭逢大变，人数少了一半，营帐中各人都忙碌着，但要班师回京的消息冲淡了不少难过的情绪，张自在望着一张张还有些欣喜的脸，倒有种此次回帝京是他们要凯旋了的错觉。
他回头看了一眼，看见跟在他身后的鹿字营众人，正看着这些士兵，眼神中透着一股羡慕。
没人想打仗。张自在暗暗叹了口气，可他们这些人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力。
在营帐里跟着高篷又走了不久，就到了几座东倒西歪的营帐面前，高篷喊了一声，十几个鹿字营的士兵就急忙跑过去，将这些营帐都扶了起来。
等他们收拾好，高篷才道：“统领，这里之前就是应统领的营帐，您请吧。”
他对张自在的称呼忽然就改了，张自在愣了愣，他对这个称呼还有些不习惯，但是很快就回过神来了，他心中明白，无论他们服不服气，从现在开始，这五十七个人就是他张自在的兵了。
他走进去帐中，帐中还有股淡淡的血腥味，并不宽阔，除了张临时搭出来的床，就是胡乱的堆放了一些兵器盔甲，除此之外，也就没有其它什么东西了。
昨日，这里还是应归声的营帐，短短一日的时间，张自在已经被任命成了这里新的主人，站在他身后的高篷睹物思人，不动声色的将脸偏过去擦了擦。
太快了，世事无常这四个字都不足以形容这种失落的感觉。
张自在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在心中对应归声承诺道，放心吧，应将军，我会好好的带着这帮弟兄们，也会成为你这样的名将的。
他拍了拍高篷的肩膀，道：“高将军，请你将鹿字营的兄弟们都集合起来吧，点名之后，我去跟武相大人辞行。”
高篷冲他弯腰行礼，应声道：“是，统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