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盔甲已经穿在张自在身上两日了，但他还是有些不习惯，不时的调整一下。
军营里暗沉得出奇，他抬头看了眼天空，现在应该是晚上了吧，难怪比之前还要黑了。
他又望向不远处，各营都已经架上了火把，乍一看，倒像是一片闪着光芒的黑色海洋。
不远处，整个鹭州都隐在黑暗之中，城墙上应该有黑旗士兵巡逻，听同营的人讲，自从武相围城，已有两月，鹭州城中本就受灾，已经没有剩下多少物资了，所以黑旗军没有点上火把。
白天的时候，张自在就注意到城墙上不时会有人丢下来的尸体，应该是城里被饿死的人吧。
他叹了口气，此时的鹭州城看上去，早已没有了往日的汴南首府的风采，倒像是一只被火点包围着的受伤的巨大野兽。
张自在不知道心中什么滋味，便走了几步，他来到章汴梁居住的帐外，探头一看，营帐里的火把光下，章汴梁蹲在那里还在鼓捣着什么。
飞火已经被张自在用完了，他早就想再做点新的出来，只是缺了些材料。不过章汴梁倒是个圆滑的性子，几日的时间，倒是跟亲兵营的人已经混熟了。做飞火的材料，估计也是同营的这些人给他弄来的。
亲兵营设在离武相很近的地方，所以武相的安防一向由亲兵营负责，不过武相的营帐并不显眼，只是要大一些，隐在各营中，不时会有一排士兵巡查。
南征以来，亲兵营本来的一千人已经有损有增，只是毕竟是战争之中，损大于增，听带他们来的那名护卫讲，如今亲兵营只有七百余人了。
虽然他们几人的军阶还在，但武相也并没有给张自在配备人手，在这个营里，他们的存在，未免还是有些尴尬。
张自在倒也不太在意这些，只是一路过来，多有踌躇，如今一下子倒闲下来了，张自在几人心中多有些不自在。
安青远也无事可做，站在他旁边，无话半晌，他突然问道：“张兄，你觉得我们这次会赢吗？”
张自在转头看着他，如果是一个月前，他肯定会毫不犹豫的说会赢，那时候朝廷军势头正猛，可以说攻无不克，所有人都认为黑旗军一定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平复。
但是现在，就算黑旗军已经被他们团团围住，在城中已是苟延残喘，可是张自在的心中却始终没有底。
情况已经有变化了。
他心中一阵迷茫，摇了摇头，只能回答道：“你别问我，我不知道。”
安青远看了会他，似乎还想说什么，这个时候，他们前方不远的黑暗里发出一阵响动，似乎是有人的奔跑声，那里的营地里也即刻一阵杂乱的动静，很多士兵钻出营来，举起火把，远远的，还能听到他们在叫喊着什么，场面顿时有些混乱。
但是太黑了，他们也瞧不清楚。
过了一阵，安青远拉住一个从那里驾马奔驰过来的士兵，问道：“怎么了？”
那骑兵道：“城中突然有一群人跑出来了，我正要去通报武相！”
那里是左军扎营的方向，那阵动静似乎越来越大，张自在几个伸长脖子仔细看了看，好像那里有什么东西，正从城中大量的冲出来。
会是那些走尸吗？
张自在正想着，此时，后方武相的营帐里也立时驾马跑出来一人，张自在看过去，是武相麾下的那名传令兵。
传令兵骑马跑得非常快，几乎没一会儿就冲到了左军上方的营地里，顿时就大喊：“洪昭渡，洪昭渡在哪！”
马上，有一个红边黑甲的将军，从营帐中走出来抱拳道：“未将在此。”
传令兵道：“武相大人有令，南门下有平民涌出，为防黑旗贼有诈，命洪将军率领虎奔营快速在南门下集结！为左军助阵！”
左军的营地，离南门最近，但是左军中大多只是些辎重兵，可人数也不少了，也不知道到座有多少平民涌出，居然要虎奔营去襄助。
只见那将军正色便应声道：“是！”
张自在心中一惊，原来他就是虎奔营的统领洪昭渡。这人也是武相的三大虎将之一，朝廷名将，比之庞都统与沈去商，虽然排在最未位，但是他率领的虎奔营，非常擅长冲锋陷阵，几若如疾风如火，每次大战，必定有虎奔营冲锋在前的身影。
只是此人性情太过刚烈，而且好杀，大概如洪昭渡的性情那般，虎奔营的人也大多如此。
圣君陛下刚登基时，廊西省有马凉族叛逆，朝廷三万大军压境，当时武相派他率领虎奔营追袭，但考虑到马凉族在廊西的地位，怕西疆不稳，所有他并没有下死令，却不料洪昭渡把叛逃的马凉族杀了个精光，一个未留，在西疆长存上百年的马凉族，居然就这样灭亡了。
武相大人虽气愤，却拿他也没有一点办法。那一役虎奔营本居首功，洪昭渡凭此军功是可以封爵的，只因如此，功过相抵，武相便也对他无封无赏，只能继续当一个普通的统领。
也因此，他在军中有一个响亮的名号：“赤额”。
看着洪昭渡骑上战马，虎奔营的士兵们持刀持戟，尽都往左军营地而去。张自在不由心中一寒，那里跑出来的大多是平民，但是武相大人却派洪昭渡去，估计是怕那些民众里，有黑旗军的暗桩吧。
只是，那些无辜的民众，此番定是活不了了。
很快，如张自在所料，虎奔营的人一冲进左军营地前，哭喊惨叫声便响彻天地，尘烟滚滚，虎奔营的士兵本就是军中精锐，在洪昭渡的带领下，砍起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来，几如割草一般。
张自在虽离得远，却也能听见那黑暗中乱成一团的嘶吼惨叫。
这时，却见那些平民的更前方，突然闪出一些火把的光，虽然不多，但望过去，大概也有几百之众。
张自在正皱眉，思索那些是什么人，旁边安青远却忽然浑身一震，便道：“我知道了，城中有哗变！这些平民肯定是被他们驱赶出来的，作为他们撤离的掩护！”
安青远盯着那里，扭过头来，对张自在惊喜的又道：“这简直是绝佳的时机，我们快去见武相大人，集结营中骑兵，趁机一举攻入鹭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