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烤肠下肚,娃娃们看着杨建设手里新串起来的烤肠,就跟一群饿狼看到了肥羊。
有金喃喃说:“太好吃了,太香了,比肥猪肉还香,比香肠还香!”
其他娃娃猛点头:“真香,太香了!”
“没吃过这样的东西,难怪都叫它香肠,它可真香呀。”
“队长叔,咋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我想带一根给俺奶奶吃,她肯定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香肠。”
杨建设说:“行,烤出来以后分给你们,你们愿意自己吃也行,愿意带回家去慢慢吃也行。”
后面再烤香肠他有经验了,不过不可避免还是容易烤爆肠衣。
二十根香肠,他只留下一根自己尝尝味道,其他的都分给娃娃们。
吹了吹烤肠散去高热,他咬了一口,顿时有油汁在口腔绽放。
确实是香啊!
这东西真好吃。
而且它口感也特别好,脆脆的、弹弹的,嚼起来能吃到肉,让人真是满足。
哪怕吃过了鸡蛋灌饼配胡辣汤这般美食,杨建设还是得说:
这烤肠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主要是荤油太足了,这家伙太香了,油汁满口的感觉太好了。
腻!
腻的人心里满足!
这年代的孩子懂事早,他们知道这香肠好吃,然后并没有继续吃,而是用苞米棒子带的干苞米叶给小心翼翼的包起来装入兜里。
香肠用来香香口就好,要填饱肚子得靠烤地瓜!
地瓜一旦被烤的熟透,那么哪怕隔着一层烤干的泥土也有独特的香气。
杨建设掏出一个烤地瓜砸开——
脆干的土层‘咔嚓’碎裂,露出里面烤到干燥的地瓜。
寒冷的冬日清晨,烤熟的地瓜冒着腾腾热气,这个信号立马激发了娃娃们的进食欲望,一个个吞着口水开始忙活。
掏灶扫灰、伸棍掏瓜,砸碎干泥,剥掉地瓜皮双手轮流拿着用嘴吹气降温……
一套流程下来,坐在地上的娃娃们吃的眉开眼笑。
时不时的有娃娃被噎的瞪眼伸脖子,要是被噎狠了,还有娃娃站起来蹦跶几下子。
有金懂事的先拿给了杨建设一个。
于是杨建设和娃娃们并排坐在一起,看着远处海浪荡漾、海鸟纷飞,然后开开心心的吃烤地瓜。
生于山沟、长于山沟、刨出山沟,最终被人在山沟里吃掉。
这些地瓜完成了它们在山沟沟里的一次使命轮转。
杨建设慢条斯理的吃掉分到手的地瓜后站起身,拍拍屁股走人。
他拿着先前用的烧火棍,吹着口哨、慢慢下山,一时之间好不自在。
下山之后他今天就不出海了,得去大队委办公室上班。
他毕竟已经是生产队的民选队长了。
以前这职位是他父亲的,社员们有什么事都找他,现在他父亲没了,没了好几天,恐怕社员们也有事需要干部来处理。
这样杨建设就得去为人民服务了。
正好,他回家吃了早饭准备去大队委的时候,沉寂了好长日子的大喇叭忽然响了起来:
“……棉纺十七厂、嗤嗤、用改、嗤嗤、革精神抓企业整顿,改进经营管理,完善责任制,提高了经济效益,成为沪都第一家全面整顿验收合格的大企业……”
“苏杭地区从高初中毕业生中培训处农技骨干7000多人,既改善了农业科技力量比较薄弱的状况,又使想要跳出农门的初高中毕业生安心为社会主义发展做建设……”
听到这两条晨间新闻简讯,杨建设一愣。
坏掉的大喇叭修好了?
当时公社的机电维修员不是说已经修不好了吗?
带着疑问、听着广播他去往大队委办公室,新闻还在继续,从国内新闻转入国际新闻:
“阿拉伯埃及共和国总统穆罕默德-穆巴拉克和夫人一行在前往曰本访问途中,今天将在我国、嗤嗤、嗤嗤暂停留。中午,沪都人民政府、嗤嗤、嗤嗤嗤嗤——”
“砰!”
本来顺畅的广播忽然响起了‘嗤嗤’的电流噪音,然后就在杨建设抬头观望的时候,大喇叭忽然跟挨了一炮仗似的发出闷响。
大喇叭没在电线杆顶上。
他快步赶到大队委办公室,此时门外有三个人,一个是使劲甩手的杨学文一个是在嚼地瓜干的杨大宝,还有个陌生面孔的大龄青年捂着脸颊在抱怨:
“我都跟你说换线圈也没用反而很危险,你怎么非不听劝?这下好了,我草,我脸麻了,不会让电流给电伤了吧?”
杨学文讪笑道:“我没想到这么危险,你放开手我看看你的脸……”
“你先管你的手吧。”大龄青年生气的说。
杨学文急忙说:“我手没事,就是被电流打了一下子,没事了,我看看你的脸,要不然咱赶紧去林家坳的卫生室……”
杨大宝看到杨建设,积极的说:“队长来了,哎哎哎,队长你快过来。”
杨建设三步并作两步上前,问道:“这是怎么了?”
杨大宝介绍说:“会计找了个那个啥,从城里电力局找了修理工同志想修好咱的大喇叭。”
“专家换了零件,然后我们寻思着试试大喇叭能不能行,结果还是不行,反而零件爆炸了。”
“不是爆炸,它是短路了。”修理工闷闷不乐的说。
杨建设看他的脸。
他放下手后,露出的左侧脸颊处有一块皮肤通红,像是被火烫了一下子。
杨建设用手指轻轻碰了发红皮肤,修理工火烧火燎的后退一步:“我草、我草,疼啊,是不是破了?”
杨大宝说道:“没破,应该是被电流烧到了,你刚才靠这个大喇叭靠的太近了。”
修理工不悦的说:“我不是想听听嗤嗤声是哪里的问题吗?谁知道你们这大喇叭处处是毛病——压根不能用了!”
杨学文一路赔笑,什么话也不敢说。
杨建设说道:“大喇叭的事先不管了,先给这位同志治疗脸上的烫伤……”
“治疗烫伤简单。”杨大宝说,“把猪油和酱油搅和一下抹在脸上,这方子治烫伤可管用了。”
杨学文急忙说:“那我去队里问问,看谁家里有猪油?”
修理工傻眼了:“不是,老同学,我这伤的可是脸,咱不去县医院的外科看大夫就罢了,但也不能简单的用土方子来治吧?”
杨建设一听这话明白了,杨学文和修理工是同学呢,应该是初中同学。
杨学文讪笑道:“该去医院,不过猪油混合酱油治疗烧烫伤就是很管用。”
杨大宝说:“问题是咱去谁家找猪油呀?我琢磨着咱村里没这东西了,菜油能有,猪油都这时节了,谁家还能存着?”
猪油是绝对的珍藏品。
它用来炒菜最香,老百姓专门用来招呼客人。
因为渔民没有肉票,也没有条件私下里杀猪,往往是在年节上想办法捣鼓来一块猪肉,到时候用猪肉榨点猪油。
这些猪油都是用来待客的,顶多平日里家中小孩馋荤腥了,大人用热猪油配上酱油做个浇头,给孩子拌面条或者拌饭吃。
可现在是农历十月份,对于榨猪油来说,这是个青黄不接的日子。
还好杨建设这边从18年带了足够的油料回来。
他带的有花生油、有香油也有猪油,其中猪油只带了两瓶,是他本来准备请客做菜用的。
如今不用做菜了,得先给人家城里来的修理工疗伤。
不过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也是请客——
杨建设紧急回家带过来一桶猪油。
透明塑料瓶里是凝结的白色油脂,这一瓶是五斤装,他一共带了十斤回来。
装猪油的塑料瓶很漂亮,像是放大版的鼻烟壶,透明瓶身、红色瓶盖,吃完猪油用来装点别的东西也合适。
本来这瓶子上还有很漂亮的包装纸,但杨建设肯得撕掉。
他把猪油带过来直接交给了修理工:“同志,你看你皮肤烫的挺严重,我们不是大夫,说不好抹多少次猪油能好,不过这一瓶用完应该没问题了。”
另外三人全愣住了。
修理工都顾不上捂着脸了,指指这瓶子又指向自己:“给、不是,这一瓶子,给我啊?”
杨建设诚恳的说:“对,你看我们生产队这点小事麻烦你专门跑来一趟,还把脸给伤到了,这真是不好意思了。”
修理工让他给整不会了,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跟学文是老同学……”
“不是,建设哥,真给他这一瓶子?”杨大宝震惊的都不吃地瓜干了。
他从震惊中缓过劲来问杨建设:“这一瓶子猪油可不少,五斤得有吧?你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猪油?”
杨建设给他使了个眼色:“是领导给的,人家同志帮咱们修理电器受伤了,咱们没啥好弥补人家的……”
“其实这倒不严重。”修理工不好意思了,“要不然给我挖一点带走就行,不用给我这么多。”
杨建设坚定的将猪油塞进他怀里,说:“脸上的事哪能说不严重?”
“同志,你收下吧,否则我们心里过意不去。”
杨学文无力的劝说道:“老关,你收下吧,本来我寻思着你帮我修这喇叭,不管能不能修好去我家吃个海鲜面。”
“结果没成想把你脸给烫伤了,唉!”
杨建设问他道:“学文哥,你的手怎么样?”
杨学文拿出手来看了看:“没事,我皮厚肉糙,而且当时我是在拆喇叭,没什么事。”
老同学相劝,老关再不客气,厚着脸皮将这一桶猪油收下了。
距离过年还有两个多月,有这一桶猪油,他家真可以过个肥年!
杨大宝这边很无助,无助的要流泪。
他多想也能收到一桶肥猪油,这代表的是多少碗的猪油拌饭?
光是想想那一碗碗油光发亮的米饭,眼泪就得从嘴角流出来。
大喇叭修不好了,杨建设说:“我托人去工厂买人家换下来的喇叭了,这个咱不修了。”
他请老关进办公室坐坐,老关卖他面子,开开心心的进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