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吗？”桑以诺倏地出声。
段凛玉垂在身边的右手动了动，紧握成拳，她沙哑着声音：“好了。”
沈赤楠早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在这场你追我赶的实践战斗里，骷髅亡灵好像一心要把他往绝路上逼。
虽然骷髅亡灵会在沈赤楠被击倒在地时停止动作，看着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再将他击倒，再停下来。
这些举动换做是谁来都会被惹恼，像阴沉高傲的猛兽在戏弄一只瘦小的流浪狗，把流浪狗耍得团团转。
骷髅亡灵看似进退有序，留有余地，可看着它黑漆漆的眼窝，里面仿佛燃烧着永不熄灭的黑色焰火。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像毒蛇一样慢慢裹紧沈赤楠的心脏。
他就好比温水里的青蛙，意识到自己被煮熟时已经来不及了。
把他耍得团团转的，化身沸水要将他彻底煮熟的，难道是没有意识和自由的骷髅亡灵本身吗？
它的一举一动只不过是承载了主人的意识而已，它的主人……
大脑仿佛被一根针狠狠刺了一下，疼得身子一颤，眼皮盖在眼球上，不住地颤动。
有些沈赤楠从未经历过，却宛然在目的场景，出现在了他的身边，把正被玩弄殴打的他拉到了和平美丽的大学校园。
单论运镜，就知道仅仅是算这幅场景里的主角，算是齐璇，她的脸出现在沈赤楠面前。
太阳灼热，种植着假草的操场上有一大批穿军绿色训练服的大一新生，被晒成了一条条咸鱼干。
齐璇也是里面的一员，她穿着质量很差的军训服，被太阳暴晒着，脖子还起了红疹子。
头发扎成丸子在脑后，眼睫都被汗水沾湿，脸上惨白。
显然，从小不爱运动的齐璇，军训的强度对她来说还是有些太大了，喉咙无比干渴，身躯摇摇欲坠。
齐璇在的方阵被安排在学校操场的最边上，学长学姐们来来往往，有不少人捧着西瓜冰淇淋驻足围观。
围观的其中一人，就有沈赤楠。
很难得，以他那样冷淡的性格，也会有兴致来看学弟学妹军训。
帅哥的出现给站在最前排的女生们回复了不少元气，小声嘀嘀咕咕了两句，被教官发现，大声训斥。
齐璇站着不标准的军姿，对上了面无表情的沈赤楠。
她们的距离不是太远，没有远到看不清楚彼此的脸，也没有太近，军训期间学长和学姐不允许离操场太近，打扰到新生的训练。
真好看啊，他细密的眼睫，皮肤太白，所以眼尾看起来像自带着一抹粉色。
那一霎那齐璇的心像被浸泡在橘子汽水里的冰块，酸酸涩涩。
沈赤楠纹丝不动，站在原地和齐璇对视了很久——这纯粹是齐璇的个人幻想。
沈赤楠没有观察别人的兴趣爱好，他在军训场地旁发呆，是因为沈韶雅说今年第八方阵的军训助教是桑以诺。
她没明说，但沈赤楠听出来了她的言下之意，于是在下午两点半，一天最热的时候，陪着第八方阵的新生们一同站在烈日下。
他的目光像巡视的雷达，一寸寸划过第八方阵的学生，没有丝毫的特殊之处，也没有非富即贵的人员。
仅仅是担任了一个这样的方阵助教的桑以诺，有什么好让沈韶雅在意的呢。
齐璇自认为的和男神对视良久，不过是沈赤楠的放空发呆，不过是因为沈赤楠在拼命按压住心底的嫉妒，忽视了外界。
他完全没有记住齐璇这号人物。
沈赤楠在等桑以诺，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等桑以诺，明明姐姐也不过是在饭桌上随意提了一嘴他的事情。
可他就是敏锐察觉到了姐姐对桑以诺的在意。
姐姐姐姐，还是为了他的姐姐，沈赤楠想知道桑以诺到底为什么这么值得他姐姐在意。
区区一个军训助教，他也可以向老师报名。
为什么……为什么桑以诺能轻而易举夺去他姐姐的关注。
之后的幻觉里，发生的一切都和沈赤楠记忆中的不同。
桑以诺没有再对着齐璇示好，成了彻头彻尾的陌生人，齐璇在好闺蜜的再三鼓励下，鼓起勇气对沈赤楠表白了。
沈赤楠从小就是情书收到手软的校园男神，大学虽然被桑以诺压一头，但他和桑以诺风格迥异，有的是偏爱清冷贵公子这款的。
用流行的话来说，有的小姑娘不吃桑以诺那花花大少型，也就是颜值实在过硬，不然哪个女生不爱痴情的男生。
齐璇的长相不过是小美女，拍照不能原相机直出，父母月收入没超过五千，这样的她哪里能入沈赤楠的眼。
沈赤楠刚想拒绝，眼皮一抬，看见温和婉约的女孩哭得梨花带雨。
齐璇知道这场表白的结局只有一个，可她还是忍不住倾诉出心中的恋慕，眼见沈赤楠就要开口说出她最不想听见的话，女孩的眼泪一下子掉落。
这是她活了十几年，称得上顺风顺水的幸福人生里最大的挫折，她爱上了一个和自家差距太大的少年。
殊不知沈赤楠最讨厌别人在他面前哭，孤儿院长大的神痴迷他把自己哭晕过去，躺在地上打滚，又哭又闹。
即便如此都得不到一个人的回应和帮助，冷漠和黑暗笼罩着他的童年，他深知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无助的眼泪激起了沈赤楠最讨厌的回忆，他连好好拒绝的话都没说，直接抬起脚步，略过了齐璇身边，把哭泣的女孩丢在身后。
冷酷的行动代替了言语，成为他的回答。
在被沈赤楠拒绝过的女生里，他对齐璇的拒绝是最冷酷无礼的，他第一次做了之前自己口中认为没有教养的事情。
沈韶雅一直都在教导他要尊重女性，善待女性。
换句话说，沈赤楠也算是为齐璇破了例。
齐璇不过在世界线中都未曾出现过的一个女孩，连炮灰都算不上的纯路人。
她没能在沈赤楠的眼中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这是少女往后的生活里，每每回想起来就痛苦不已的一幕。
这场景像播放电影似的，播放完了这个画面，骤然一黑。
接下来先响起了上课的铃声，周遭的环境才慢慢从黑转为各式各样的颜色。
沈赤楠还没有从上一个场景中回过神来，他满脑子都是齐璇流泪的脸庞。
女孩的眼泪是世界上最柔软的情话，齐璇很好的诠释了这一点，她眼中有七分情谊和三分痛苦，眼眶和鼻尖微红，我见犹怜。
沈赤楠回想着女孩的眼泪，可是下一秒，另一张脸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不，不能说是另一张脸，这张脸也是齐璇的，也流着泪。
不同的是这次的齐璇面无表情，她的眼睛默默流泪，却完全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发泄完情绪，眼泪流干后，“齐璇”擦了擦通红的眼眶，似是察觉到了沈赤楠对她的窥视，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
她唇角的弧度不大，还能笑得这么邪气十足，可见有些东西是从骨子里溢出来的。
如此鲜明的对比，两个哭泣的齐璇，沈赤楠即便还懵懂着，也下意识给这两张脸下了定义。
她们不是同一个人，不是同一个齐璇。
不算军训的那次见面，那次沈赤楠连齐璇的脸都没有记住，从齐璇在他的眼眸中有一席之地时，就一直都是第二个齐璇。
第一个怎么看怎么不像沈赤楠印象中的齐璇，他都快要认为是自己得了臆想，臆想齐璇是个柔弱的，需要依靠他的少女。
幻觉骤然消失，白色的身影又一次出现在沈赤楠眼前，由白骨堆叠的骇人身躯，那样普普通通的站着，都压迫感十足。
轰隆，万里无云的晴空隐约之间好像传来了一声低沉的雷鸣。
雷鸣作为背景，风吹得更大了，别墅里的枝叶和花丛摇晃，发出飒飒声。
骷髅亡灵长大了嘴巴，只剩下几根白骨支撑的嘴巴，它的上颚和下颚张开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占据了它的大半张脸。
触目心惊。
它自上而下，将沈赤楠吞没，两米半的身躯又开始暴涨。
“什么情况？”02呆住了。
桑以诺取出一直插在衣兜里的手，眸里出现了两分认真的神色，他瞧着骷髅亡灵，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桑以诺张开双臂，直直地倒在了地上，没了呼吸。
骷髅亡灵做出了吞噬沈赤楠的举动，但并不是把他吞吃进胃里消化，他相当于待在骷髅亡灵黑暗的口腔中，还比外面要来得安全。
骷髅亡灵浑身都是黑气，把沈赤楠挡得严严实实。
桑以诺的身体停止呼吸的那一刻。
天色变了，晴空迅速变成了黑夜，乌云密布，厚重又压抑，云层中夹杂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还有霎时间照亮整个天色的白光闪电。
他到底是男主，男主死了，天道怎么能不为之震怒。
02从段凛玉的识海里飞了出来，在空中盘旋了几圈，贴近了桑以诺的胸口。
它的监测功能也跟坏掉了一样，居然判定为已亡，怎么可能呢，这个位面的男主死了。
它还是不信邪，亲自贴到了桑以诺身上听他的心跳和呼吸。
什么都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