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三点钟,尖沙咀麼地道的好时中心,地库二楼的利苑酒家尖沙咀店。
尖沙咀以漆咸围南为分界线,往东的麼地道-科学馆道-加连威老道,是九龙市政局的所在地,即便是号码帮这样的大字头也不敢轻易涉足。
三年前在这里建成的好时中心,比高林公司所在的长利商业大厦还要高一层。
在好时中心开业的利苑酒家也不简单,大老板是当年号称“南天王”的粤省军阀陈伯南的幼子;虽然因为租金很高,这家店的价格偏贵,但味道确实是老广府:
凤爪做的顶尖,酱香入味;烤排也不错,肉香很足;最好的是玫瑰豉油鸡,玫瑰味很有特色,虾饺、烧卖等点心也不错,用料对得起价格。
还有利苑酒家最近新出的甜品“杨枝甘露”,是一种用芒果、西柚、西米、椰汁和鲜奶油做成的新式糖水,甜度刚好,爽口不腻。
那些营业几十年的老店,装修几乎未变过,墙上的电影海报已经泛黄,旧式三叶吊扇一转就吱吱呀呀地乱响,灯柜里甚至积了很多蝇蚊蛾蟑螂的尸体,收银员和服务生也从窈窕少女变成了胸腰同围的中年妇女。
相比之下,刚开业两年多的利苑酒店足够新,高薪聘来的收银员和服务生足够养眼,又有很多新品推出,自然更能吸引有钱的年轻人来光临。
下午三点钟已经过了早茶时间,面积不算大也不算小的酒家内只剩四五桌客人,高林正坐在一处卡座翻看着这两天的报纸。
“一份芝士焗排饭,一份杨枝甘露!”
店长端着两份利苑酒家的新品送到了高林面前:
“高生,你的餐好了,再多送你一份玫瑰豉油鸡!”
“多谢陈哥。”
高林放下手里的报纸,对店长笑了笑。
陈伯南总共有十八个孩子,不可能各个都混得风生水起,总有落魄潦倒的;这位陈店长的父亲因为投机失败搞得家破人亡,故而把儿子托付给了幼弟照顾。
“高生,”
陈店长给高林送完餐后,没有立刻离开,先看了一眼正在和收银员对账的中年妇女,确定自家黄脸婆没有注意到自己,坐到高林的对面,对他小声问道:
“你能唔能讲给我,去那些欢场点么玩?我最近攒了五千文的零花钱……”
“四姐,陈哥问我金银虎夜总会最近有冇新马,”
高林也看了一眼陈店长正在对账的老婆,又看了看渴望开一开新车的陈店长,对收银台那边大声喊道:
“他话自己的零花已经攒到五千文,想要体验金银虎新推出的高端服务!”
“扑街,冇义气!”
陈店长见老婆眼神不善地瞪过来,对高林生气地骂了一句,然后对收银台喊道:
“多算他一份玫瑰豉油鸡!”
喊完话后,陈店长抱着餐盘狼狈地跑回后厨,几个熟客见此情形都开心地笑了起来,包括那位知道自己老公向来有贼心没贼胆的四姐,她笑着对高林喊道:
“多谢高生,再请你饮支汽水!”
高林与陈店长夫妻也算有点交情了,不愿看到陈店长因为去欢场玩搞得夫妻不和;而且这位四姐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家里往上数也是出过大人物的。
刚吃了一小半芝士焗排饭,尖沙咀警署的扫毒组组长,沙展梁继祖走了进来,先是在收银台点了几份吃食,然后径直走到高林的卡座坐了下来。
“梁sir来食饭?”
高林用汽水咽下嘴里的饭,和对方打了一个招呼。
梁继祖掐灭了手里的烟,看向窗外几个逛商街的女白领,一边打量她们的姿色,一边对高林笑着说道:“高组长,外面都在传,话丁辉要升你做大组长?”
“外面仲在传,辉哥要升我做二路元帅,把军团长的位子留给我。”
高林闻言笑了一声,继续吃起了饭。
坐在他对面的梁继祖已经快四十,穿着很旧的烟灰夹克,里面的衬领有些脏;因为两三个月才理一次发,头发乱糟糟的,满是油光的脸上有不少胡茬。
没和他打过交道的人,怎么也不会把他当成沙展,当成尖沙咀警署的实权人物。
“昨天油脂全和田鸡袁的事,话来听听?”
见女白领们逛过了门口,梁继祖收回目光,看向高林。
高林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吃饭:
“油脂全的手下捅死了一个田鸡袁的手下,田鸡袁想开打,油脂全也想开打,反黑组的马东揾我去讲数,然后我把他们吓住了。”
“为咩要吓住他们?”
梁继祖又给自己点了一根烟,不解地对高林问道:
“让他们开打,然后你吃掉他们的地盘,这样唔是对你更有利?”
“喂,梁sir你是差佬来的,”
高林闻言一顿,放下手里的餐勺,抬头看着梁继祖道:
“潮义全虽然穷,但也能拉出上百号人,田鸡袁那边更是能拉出二三百人,他们在街头开打,到时唔知死伤几多嘅!”
“关我咩事?我又唔是反黑组嘅,”
梁继祖对高林不满地说道:“我只管街头少些粉贩和粉档,现在潮义全和田鸡袁大组收留从你地盘上跑过去的粉贩,新开了不少粉档!”
“尖沙咀那么多吸粉上瘾的,有市场就有需求,粉档扫唔干净嘅!”
“扫是扫唔净,”
梁继祖对高林说出了自己最不满的一点:
“问题是现在粉档扎堆了,在上面的眼里显得很扎眼嘅!而且仲要搞乜鬼薄利多销,让更多扑街吸粉上瘾!”
“哇,梁sir你当初从我这捉走那么多粉贩,点么唔见你抱怨?”
“总之你要立规矩,就要把规矩立到整个尖沙咀,让那些扑街去别的地方吸!”
“梁sir你若是升职呢,升去管整个油尖旺甚至西九龙?”
“……我都快四十了,升乜鬼的职?”
梁继祖听闻此言,很是郁闷地对高林说道:
“在退休前,我能升到警署警长的级别,就已经很知足了,尖沙咀警署的警长都轮唔到我做,蒋天安那个扑街仲比我小一岁嘅!”
“哈,梁sir你还有十六七年才退休呢!”
高林笑了笑,拿起那杯杨枝甘露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