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2023
周平桉带她往早市深处去,人流量渐渐的增大,他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眼跟在自己身边可能随时会被人群冲散的许抒情,轻抿了下唇,便停住脚步。
人流量很大,对面迎来了许多拉着小推车赶早市买菜和早饭而归的大爷大妈们,道路两侧挤满了许多和摆摊老板讨价还价的客人,许抒情没留神看路,也不知道他为了等自己停住了脚步。
噗通,她瞬间疼的眼泪快要涌出来,许抒情猛地用手捂住自己鼻子,强忍着泪抬头看。
“怎么了?撞到哪里了?痛吗?把手拿开让我看看严重吗?”周平桉顾不上自己后背被她重力撞击的疼痛感,着急的俯下身靠近她,试图看清小姑娘的伤势。
她微仰着头,眼睛红红的,细看泪水还在眼眶里打转呢。“我没事,流泪是生理反应。”许抒情轻眨眼,一行清泪止不住地顺着脸颊流。
她了解周平桉,忍着痛安慰他,“幸好鼻子是天生的,要是整的那可完蛋了。”
“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先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周平桉面上不显,人却焦躁了,一时失了分寸,将人圈在自己怀里,上下细细打量她。
许抒情愣了,周遭环境喧嚣吵闹,她犹如静止一样,耳畔只剩下风声。
察觉到小姑娘的异常,周平桉才后知后觉地松开手,脸色不大好看,但还是很快调整好情绪,再三询问确认她没事。
“真的没事,没流鼻血,鼻梁骨也没断,我又不是瓷娃娃,一碰就碎。”许抒情生怕他不信,故意话多的有些活泼,甚至当着路人的面原地转了圈,“这不是好好的吗?没那么娇气。”
周平桉轻轻拧着眉,“牵着。”
“啊?”许抒情不解,神色也呆呆的看着他。
“牵着我的衣角。”周平桉面上正经,说话时也全然没有轻薄调戏的意味,严词正色的像是在训练手下的新兵蛋子。
许抒情点点头,乖巧的牵住他外套下摆。
举动并不暧昧,但看起来亲密,兴许他还只是把自己当成小孩,根本没动那方面的心思。
她有些失望,一路沉默,跟在他身旁,两人的距离甚至没有一拳,侧目瞥他一眼,瘦削平直地脸庞,坚定的目光。
周平桉似乎变了很多,比起来她十四岁那年第一次见他。
成熟优秀,但要比以前更封闭自己。
他们最终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铺前停住,铺面不大,客人却多的排长队。
“有的买了带回家吃,队伍排的快,稍微得等一会。”周平桉出声和她说明缘由,视线淡淡的落在她脸上,看了一眼,忍不住又多仔细瞧了几眼。
“你常来这里?”许抒情搭话,故意别开视线不和他对视。
周平桉静静的站着,听了这话脸上的神色有些不自然,静默片刻后收回了视线,“算是,以前我爸妈不去北河做生意时,我们一家常来逛。”
“这家店从我小时候就开着,后来去了寄宿学校就没再来了,老板也没换人。”周平桉语气平淡,像是在说旁人的事情。
“你爸身体还好吗?”她别开视线低声问。
许抒情知道他的过往,在她十四岁那年的夏天,父亲的座驾捎回来一个十七岁的青年,他父母在北河做生意,北河洪水,他们的车子被困在山路两天一夜,车被洪水冲到了山坡,在救援部队赶到之前,车子一直悬在断山处。
后来,夫妻二人被送往当地临时医疗急救中心的路上,周平桉的养母突发性脑溢血去世,车还没到医院,人就在半路上没了。
他养父的状态也没好到哪里去,长时间双腿卡在驾驶座动弹不得,下肢缺血,救援队赶到时便没了知觉,脊椎部位也受重伤,命虽然保住了,但伤势严重,终身瘫痪,这辈子都无法自理起居饮食。
那年正是许立峰调任北河任期工作收尾时,当地居民因相关部门做出及时有效的紧急应对措施,除了些经济损伤,并无人员重大伤亡。
除了周平桉的父母,他们一死一伤,乘专车被送回北京的。
只不过,十七岁刚结束高考的周平桉怎么也没料想到,他的人生从那一刻被改变。
安葬母亲,给父亲治病请护工,这些都需要钱。
他还未成年,劳动法明确规定不得雇佣童工,没有地方愿意给他提供工作岗位。
直到相关部门慰问家属时,他遇到了许立峰。
那天是个艳阳天,周平桉身无分文,家里的积蓄几乎一夜之间都花的精光,父亲昏迷不醒,那处七十平的老旧居民房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
一长溜的黑色小轿车停在了医院楼下,最扎眼的是为首那辆军绿色吉普,医院领导陪他在楼下接待相关部门的领导,几个戴着工作证件牌的记者扛着长枪大炮和麦克风一同蹲守在那。
许立峰穿着黑色的行政夹克,里面是军绿色的立领制服,他足够威严,一下车全部的人都静了。
周平桉犹记得那天很热,豆粒大的汗从额头上不断滴落,身上还穿着养父母亲刚被送回北京时他穿的那身衣服,窘迫且绝望。
许立峰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院长旁边被记者包围的孩子,径直走向他,手搭在他瘦削地肩膀上,只对他说了一句话,“好孩子,你辛苦了。”
后来,相关部门出面支付了部分的医疗费和安葬费,甚至当地社工还轮流看护照料他昏迷的养父。
周平桉很平静,他眯着眼睛在等,等十八岁来临时他要承担的责任。
直到那人的部下兼司机陈民松来接他。
那是周平桉第一次去许家,坐着那人的座驾,不敢弄脏那辆车,局促的端坐着,看着司机出示了好几份证件才将车子开进去。
许立峰将他安排在客房,替他准备了一套干净新衣服,还安排他和许家人一起吃饭。
周平桉第一次隐隐觉得自己接触到了难以估量的阶级。
许立峰带他进了书房,只问了一句,“你愿意进部队吗?我查过了,以你的成绩可以读一所很好的学校,学你感兴趣的专业。但即使这样,我还是问一句,你是个好孩子,倘若愿意报考军校,毕业后最低军官起步,这是你投入成本最小,回报最可观的一条路。”
他们的谈话内容旁人不得而知,但许抒情却知道,从那天起,这个冷漠却又有些忧郁的哥哥在那个夏天结束前,收拾了简单的行囊去了一所封闭式的高级军官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