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桉忍着胃疼,从风衣口袋里摸索一串钥匙,陈旧的防盗门金属有些掉色,他拍掉大衣上的土,啪塔一声钥匙掉在了地上。
他掌心冒了些冷汗,自嘲的勾了勾嘴角,在过上能吃饱饭的日子后,以前落下的饥一顿饱一顿胃病早都不再犯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
锁芯转动,门开了。
老房子里太久没住人,老式斜纹木格地板上覆了一层厚厚的尘土,入目便是白色的布罩着那些便宜老旧的家具,依稀能听见墙上的挂钟还在滴答滴答走圈的响声。
周平桉静静地仰卧在沙发上,脚边堆着几块遮尘的白布,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潮湿和木料发霉的气味,他闷咳两声,不知道过了多久,竟然昏昏睡到了天黑。
昏沉沉时,隐约觉得有脚步声逼近,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就被人按住肩膀大力摇晃,颤抖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恐,“哥,你醒醒?你别吓我。”
周平桉半睁眼,听到熟悉的声音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费力起身,沙哑的嗓音里充满了无奈,“喊什么,困了补觉。”
“哥,你睡的太沉了,吓到我了。”胡洋木重重松了口气,胡乱地抓了抓自己像刺猬一样的短寸头。
“我命大,暂时死不了。”周平桉能感受到他的恐慌,难得温和笑笑,抬手按了按额角,换了个舒服的坐姿窝进沙发,视线落在地板上的木制拐杖的那一刻又凝滞住,“这房子闲着也是闲着,收了钥匙怎么不来住?”
胡洋木笑了笑,熟练的用手掌撑住地板弓起身子,他只有一条腿能用力,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爬到拐杖旁边,借助上肢的力撑起拐杖,一瘸一拐的捡起地面上七零八落的东西。
周平桉半眯着眼,看清了丢在地面上的购物袋和一些掉落出来的其他东西。
“花生米,青啤,小鱼干,烧烤。”胡洋木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将拐杖夹在咯吱窝下,扬起手里的东西呲牙笑,“你爱吃的老四样,愣着做什么,收拾桌子啊。”
哥俩也不嫌脏,席地而坐,屁股底下垫着遮尘的那团白布,周平桉顺手在玻璃圆桌上铺了两层报纸,胡洋木变魔法似的从购物袋里掏出一大堆东西摆上。
“香喷喷的炸花生米,烤串,二厂的青啤,这都你心头好。”胡洋木拉开罐啤酒往嘴里倒,眼底的乌青眼袋和下巴处新冒出的青色胡茬都暴露了他的处境并不太如意,见周平桉不动筷,皱眉看他,“哥,有心事?”
周平桉收回窥探的目光,起身翻电视柜下的抽屉,在杂七杂八的一堆药盒里扒拉出未拆封的铝碳酸铝镁咀嚼片,看了眼药盒上的日期,随意抠了片塞进嘴里。“今儿胃疼,我得吃这个,赶明哥请你去吃老汤面,再给你上条烤羊腿补补。”
“你又不按时吃饭?跟你说过好多次,吃完饭小憩一会,别剧烈运动。你就是把话当耳旁风,难怪睡的那么沉,难受不哥?”
胡洋木啰嗦起来可是连最擅长做思想工作的张班长都自愧不如,周平桉算是领教过许多次。
“不打紧。”他踱步走到沙发旁,宽慰似的拍了拍胡洋木的肩膀,脑海里却不自觉想起那文静却倔强小姑娘的话…周平桉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刻板严肃在面对她时全都不复存在,嘴角微扬,没忍住笑出了声。
“有情况,你笑成这样?”胡洋木搓了把脸,觉得自己一定是花了眼。“病傻了?”
“没事,想起一小孩,怪有意思。”周平桉动手拆了双筷子,挑了粒花生米扔进嘴里嚼。
“小孩?男的女的,你刚从里面出来还认识什么旁人?”胡洋木有些诧异,一心扑在训练上的人也会交际?哪冒出来的小孩?
周平桉朝他丢了个易拉罐瓶子,笑骂道,“去你丫的,说谁从里面刚出来呢?难得休假,别逼我动手理整你一顿。”
“嗐,那地和监狱也没区别,不能通讯,也不能随意外出。”胡洋木提起部队的话题情绪有点不对劲,语气明显沉了,“我这算不算人家说的羡慕嫉妒恨?”他用力拍了拍那条软绵绵却没有知觉的腿自嘲。
周平桉皱了下眉,从大衣口袋里摸出盒烟,絮絮叨叨道,“别让我再听到你说这种丧气话。”
两人视线交接,胡洋木又像没事人一样咧嘴笑,搞怪的抬手敬礼到耳垂,“遵命!”
他像故意岔开话题,继续不依不饶地盘问周平桉,“哥,你刚说的小孩谁啊?谈恋爱了?”
周平桉一愣,虎着一张脸冲他抬下巴,“去你的,小孩年纪小不许开这种玩笑,挺好一小姑娘,就是脾气有点倔,也没多少交集,别瞎操心。”
胡洋木长嘁一声,又拉开一罐啤酒,“哥,你也该考虑下个人问题了,长时间下去也不怕憋坏了身体。”他不怕死的将视线下移,神秘兮兮地嘿嘿一笑。
“你先操心操心自己,现在也闲下来了,也得考虑个人终身大事了。”周平桉若有所思的盯着他手边的那枚钥匙,“前些日子路过你的店,有点事也没进去,老大不小的青年,成家立业一个也别落下,钱的方面要有困难跟哥开口。”
老式小区没有所谓的江景风光可言,更没有大面的落地窗,只能透过两面方窗看到些星星点点的灯亮,雾黑的天缀着几颗闪闪的星。
北京的冬天早就开始供暖,周平桉提前三个月去物业缴了取暖费,他想让胡洋木搬进来住时能暖和舒服的过个寒冬。
但这小子……
他们吃喝了好一会,酒意上了头,胡洋木捏扁了空易拉罐,红着一张脸不停的摇头,“哥,我这样,哪有姑娘会喜欢?在北京的老街里开影像店是我小时候的梦想,现在也算误打误撞的实现了,北京这地太他妈好了,但我待不久,早晚得拖着这条残腿滚回老家。”
周平桉沉默了,他本来就不是话多的人,更不会安慰人,胃疼的症状稍微缓解了些,他试图开口说些什么宽慰人,却张不开嘴。
“哥,我多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睁开眼醒过来你还罚我负重五公里。”胡洋木丢掉筷子和酒瓶,攥成拳头捶那条没有知觉的腿,捂着脸嚎啕大哭,
周平桉只觉得心里难受,不忍看他哭,只能别开视线,看向窗外。
小小的方窗外,星星少的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