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过完年,国贸这边早就为即将到来的元宵节张灯结彩搭舞台了,商铺的落地窗上贴满了喜庆红色的窗花,四处都挂着花花绿绿的灯笼,上空还飘着彩色氢气球。
迎面扑来的是节日的氛围,方颂娅让余叔先回,说是和那人见完面还要和许抒情补部新年档期的影片看,她们挽着手坐上直梯,见面的地点约在了北区露台。
还没出直梯,方颂娅便从包里翻了个黑墨镜戴上,还没戴热乎就被人给摘了。
“颂娅姐,这样见面不礼貌。”许抒情晃了晃手里的墨镜,替她收起来放到包里,哄着说,“你不在京不知道赵家这两年的势头越来越猛,老一辈低调惯了,这小辈却是个有野心的,恐怕要是真在一起了,你在法国也待不长远。”
方颂娅脸上也没有露出丝毫不悦的神情,只是听到这话扁扁嘴自嘲道,“倘若就算不是赵家,他们也不肯放我在法国一直待着。”
电梯的数字开始变化,叮的一声便到了六楼。
方颂娅的手冰凉,脸色也不大好看,用只有她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说道,“我压根就没想依附着旁人而活,就算他赵家的男人是人中龙凤,与我何干?”
许抒情的心莫名触动,偏过头看身旁的人儿,仿佛还像儿时颂娅姐领着自己偷溜出大院一样。
仿佛什么也没变,她还是那个喜欢跟在颂娅姐身后的小跟屁虫,颂娅姐从来不嫌弃她,带她探索人生的未知。
她们年龄差距不算大,尽管方颂娅回到大院时已经七岁上小学了,但她还是很快的俘获了大院里一大群小孩子的心,更是许抒情读幼稚园起就最喜欢的姐姐,没有之一。
方颂娅跟在带路的侍应生身后,细高跟掷地有声地踩在地面,在人声鼎沸的露台不轻也不重。
她想起来自己刚升入初中时第一次来初潮,因为害怕和羞涩,放学后拖到校园里空无一人也不肯回家,一个人躲在操场上的小亭子里。
天渐渐的黑了,心里的恐惧更甚,她怕家里会兴师动众的找,更怕自己的窘迫被所有人都知道。
亭子的水泥地面干裂,她缩成一团,白嫩的指尖反复抚着那条裂开的地缝。
那也是个冬天,黑了天气温更低,校服外只穿着件鹅黄色的棉服,浑身发冷,小腹坠疼,心里焦灼的她感到人生中第一次的恐慌,所有的情绪都在被黑夜不断放大。
直到,有人拿着手电灯到处照,颂娅姐不停地喊她名字。
操场的灯骤然全部亮起来,所有不安焦灼的情绪在听到颂娅姐的声音后全部消失,最终化为委屈。
“我在这。”她擦去眼泪,嘴里不停的重复那一句话。
颂娅姐没有半句责备,找到人时满头大汗,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变戏法似的给她披上了件厚衣服。
在逼仄阴暗的学校卫生间,颂娅姐拿着手电灯替她照着光,安抚她不安恐惧的情绪,递上一片薄薄的卫生棉,教她怎么用。
“我们阿苑从今天起就长大了。”
再后来的生日,颂娅姐递上包装精美严实的礼盒,神秘地冲着她眨眨眼,“回去再拆。”
高升铭和蒋聿泊两个男孩子玩心重,刚想扑上前拆开看,就被方颂娅一手抓了一个,拎着两个毛头小子丢出去。
终于送走了生日宴上所有的宾客,许抒情将房间门反锁,小心翼翼的打开颂娅姐的礼物。
是两件少女款式的内衣,颜色清新,款式简单不繁复。
青春期来临的四月春天,日渐丰满的身体终于不需要被刻意藏在宽大的校服下。
深夜里,她褪去睡衣,上手抚着后背的金属内衣扣,眼泪就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许抒情妈妈工作忙,顾不上家里青春期发育的女儿,奶奶年龄也大了,凡事考虑得不够周全。
军区大院里阳盛阴衰,在一大堆吵闹顽皮的男孩子里,她有个知冷知热的姐姐,真好。
原本暗潮汹涌的青春期,在颂娅姐的陪伴下,变得平和。
在那年的冬末初春,许抒情正式迎来了自己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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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应生一路领着她们往前走,站在国贸北区的露台,能看见不远处的北京电视台和各CBD大楼。
直到将她们引去了一个安静的靠窗位置,侍应生才轻声道,“赵先生,方小姐她们来了。”
许抒情这才注意到座位上那个端坐的男人,他穿着深灰色的西装,白衬衫没有打领带,纽扣解了两粒,白净劲瘦,骨相优越,一双深邃的眼睛猛地抬起看向她们。
冷峻的目光让人打了个寒噤,许抒情哪接触过这样成熟刻板的男人,她忍不住往颂娅姐身后躲了躲。
她只知道方奶奶整天挂在嘴边上的赵家子弟约莫二十五六岁,人年轻但却上进有能力,家里的长辈都是高级知识分子,父母更是涉密科研院的大佬级别人物。
他们赵家没有一个走仕途的,但在学术界的地位不可撼动。
偏偏这么一个年轻人初生毛犊不怕虎,大学毕业就走了中央选调,进了司法监察部门,仕途平稳,一路高升。
男人的视线冷冷扫到她们身上,从容不迫地起身,手微微伸出,“您好,我是赵政南。”
方颂娅脸上没半点笑意,目光越过他,直接忽略掉他问好的手,拉着许抒情在对面落座。
男人也不觉尴尬,微微勾起唇,解开西装外套的两粒纽扣,顺势脱在一旁。
侍应生递上餐单,赵政南接过,绅士地搁在她们面前,“随意些,只是吃顿饭而已。”
这话说的意味深长,像是在表明自己的态度,不过一顿饭,也没要顺着双方长辈的意思非得在一起。
方颂娅脸色缓和了些,扫了眼菜单,涂着裸色甲油的指甲点了几道招牌菜,另外对着侍应生嘱咐道,“再加两杯橙汁。”
赵政南接过菜单,又在她点的基础上加了几道特色菜。
侍应生走之后,方颂娅以水代酒,举着被杯子开门见山道,“赵先生,这顿饭就当是多交个朋友,北京这么大,祝您早晚能寻得佳人。”
“方小姐何出此言,我看你就挺好。”赵政南似笑非笑,不像是在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