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化说的抑扬顿挫,只恨自己不能幻化个人形出来比划一番。
这边玄女娘娘听的羞红,只想着昌化这厮赶紧闭嘴。
还是灶房里的桃夭夭出来打了圆场,她用褂裙擦着指尖的水渍道:“李君和雪儿回来的刚好,桂花蒸的饭已经熟了。”
听见又是桂花,昌化的语气就落了大半截。
“桃花娘娘,怎么又是吃桂花,这几日里,桂花丸子,桂花糕,桂花酒酿,再吃下去,咱都要成桂花笔了。”
桃夭夭走到木案旁,阿帚立马殷勤地递来了湿布,用来擦拭木案。
“这是仲秋采下的最后一些桂花了,往后想吃可还吃不到,对了,剩下的一罐桂花我洗净后用蜜渍了,倒是个佐酒的小食。”
衔蝉居的闹剧持续了一会儿,随着食蔬和桂花饭呈上木案后就结束了。
用过饭后,其他小妖们都嘻嘻哈哈地围着天井的桃树打闹。
李夜清则和白泽坐在木案旁,就着蜜渍的桂花,倒下了两盏老酒。
白泽趴在木案上,招财进宝殷勤送上蜜渍桂花。
“小子,成名的感觉如何?现在大玄的儒门可都在问谁是浮生。”
听到白泽的话,李夜清抿了口微甘的酒,思付了片刻后回道:“先生,说实话吧,没什么感觉,倒不是我自负,而是觉得有些。”
“有些陌生?”
白泽一语就道破了李夜清心中所想。
夹起一箸蜜渍桂花,李夜清轻叹了一口气说:“先生慧眼,虽然署名浮生的是我,编纂《玄都杂录》的也是我,但是我总是有些陌生的感觉,眼下圣人回京的日子越来越近,我就更加珍惜衔蝉居当下的日子。”
招财进宝灵智未开,依旧给白泽一下一下地投喂着桂花。
坐在李夜清身旁,摇晃着两条白生生小腿儿的伶韵疑惑地歪着头,总觉得李君和之前总是胸有成竹的模样不太一样了。
白泽低头啜了口浮在上面的酒花,不曾立即为李夜清解惑,而是反问道:“可还记得修行四境是哪四境?”
李夜清微微颔首。
“自然是记得的,知,入,化,道四境。”
“修行其实就是找寻真我的过程,道门将前三境称为三个阶段,知境是见众生,入境是见天地,化境是见真我,”白泽被招财进宝塞了满满一嘴蜜渍桂花,含糊不清道,“等这三个阶段你跨过后,眼前的才是道,所以现你会感到陌生很正常。”
白泽三言两语间,李夜清心中的郁结就被解开了大半,他摩挲着酒盏释然道:“正因为对自我迷茫,所以才要见见这片天地的众生,在见众生的路上找寻真我。”
“孺子可教。”
白泽刚咽下那满满一嘴桂花,那招财进宝又要塞,白泽赶紧按住了它,继续对李夜清说道。
“所以衔蝉居或是玉京城,甚至是大玄可能都不是你的天地,日后你就需走出去看看,看看这方浮沉的世界,不然为何佛门要有苦行僧,道门有游方道人,而儒门又倡导行万里路呢?这都是在远游中见天地众生而找寻自我。”
李夜清掸去落在木案上的一瓣桃花,冁然而道。
“谢先生解惑。”
……
日薄西山,火烧云映衬着霞光绵延数十里。
一下午衔蝉居也只做成了四五桩生意,因为圣人返京就在这半月间,京城上上下下似乎都忙络了起来。
天井中,涂山雪依旧在桃树下修行剑术,因为有白泽这样的妖气笼罩,精怪一类在衔蝉居中的修行总是事半功倍。
一向吵闹的昌化它们这次也出乎意料的在一旁努力修行。
梦蚕趴在桃树枝干上,另一边坐着招财进宝。
李夜清推门进来,刚刚送走了张夫人。
张夫人特来接伶韵去皇城的酒楼里用晚食,一时怕是也回不来。
进门就见到衔蝉居的众妖都在努力修行,李夜清不禁感慨自己是不是有些怠惰了。
只是真传法门各有不同,李夜清所修的这道真传法门,就需得八精之气打造一座沟通天地的长生桥,因此才能入知境。
在找到其他精气之前,那也只是不断夯实基础罢了。
想到这里,李夜清叹了口气,没有立即阖上大门,而是拉了个木凳坐在了门旁。
先前送伶韵去皇城时,李夜清还在琵琶街上碰见了高翦。
高翦和李夜清打了招呼后就去了红袖招,丝毫没有个赴死之人的模样。
“真搞不懂那人想的都是些什么,说着自己求死,怎么却还这么高兴。”
李夜清想的心烦,这一两个月间碰到的事情实在是有些多了。
先是玉京城中那位禁锢青丘狐族的王爷,举荐巴蛇而杀死青朱府君的汝南吴氏,还有最后刺死巴蛇的飞剑又是哪位修行者的手笔。
涂山雪收起双剑,别回腰间后见李夜清一个人呆在在衔蝉居门前。
“李君在想些什么?”
见涂山雪坐在自己身旁,李夜清冁然笑道:“没什么。”
“让我猜猜,是因为青丘和那天被巴蛇吃掉的青朱府君?”
涂山雪一语成谶,直接说出了李夜清心中所想。
李夜清耸耸肩。
“瞒不过你。”
“其实李君不用这么担忧,青丘的事情,广孝师傅不是应承下了吗?青朱府君也上报了玉衣卫,他们会去分忧的,”涂山雪将一旁衔蝉居的木牌伸手拿进来后道,“李君现在就好好修行,好好写文章就是了。”
涂山雪一番话却也让李夜清心里的包袱稍稍落了些。
他看向身旁的少女,突然问道:“这么长时间不曾见过同族,或是至亲,你想它们吗?”
闻言,涂山雪愣了愣,旋即苦笑说:“有时会吧,不过至亲的话,我却从来不曾见过,以前同族的长辈们有说它们死在了关外,也有说它们在南山之南的青丘,时间长了,我也分不清是真是假了。”
意识到自己似乎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李夜清只得有些尴尬地道了声歉。
“没什么。”
涂山雪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回问起李夜清。
“那李君呢?自来衔蝉居起,也只是白泽,夭夭姐和昌化他们相伴李君,李君的至亲呢?”
李夜清沉默了片刻,而后回说道。
“在我随白先生和广孝师傅远游桃止山时,我爹他就故去了,临了也没见着面,后来我娘就离了玉京城,算起来上次去见她还是一年多前。”
之前从未听李夜清说起自己的出身事迹,此时听到,涂山雪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还是李夜清先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现在在衔蝉居里,有白先生,夭夭,伶韵,你和这帮精怪们,就挺好的,我觉得咱衔蝉居就是比起皇城的行宫也分毫不差。”
“也是。”
说完,李夜清正准备站起身来,却有一只金色的青蚨从远处飞来。
青蚨落在李夜清手中,泛起一抹金光,化作一封信件。
李夜清见着手中的青蚨信,以及封皮上的龙纹烫印,当时眉头一跳。
青蚨信上书。
玄祯,闻汝解青朱府君及淮东都尉狱,善。
又为某异书于大玄诸书院传之曰商学士题词,点墨抒尽江湖气,只笔抵作执金吾,善。
今夕亥初于朱雀大衍之司夜谯楼相见,务亲至。
此勿谓朕言之不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