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海日站在铜镜前为我梳头,仿佛一切都没改变。
只可惜镜子里的我面如死灰,我身后的她眼眶发红。
海日哽咽着说:“如今这样,已经很好了。苏宁娜,我们以后都不要再打仗了,死了太多人了。”
我点头,在纸上写:“希望活着的族人能顺利离开,熬登会带他们重新开始。”
“公主你呢,作何打算?谢戟……肯定会把公主留下来,如果有一天谢戟离开了凉城,或许会把你也带走,到时候你离塞北千万里,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海日越说越难受,最后她绕到我身边,轻轻揽着我:“不管你去哪里,我陪着你。”
我扯出一丝难看的笑容,继续写:“海日,你还有你儿子呢,你和他在一起才对。至于我……我不配回到故土,也不想面对谢戟。”
“那你想如何?”
“我会自我了断。等三万俘虏救出去,我就再没有牵挂了。”
“不行!你才十六岁啊!”海日急了。
十六岁又如何,我尝过的苦楚,或许比有些人一生都要多了。
我的内心丝毫没有被动摇:“我要向死去的族人们谢罪,也要为我的熬登做最后一件事。狼崽子霸道得很,我先是引诱谢戟,后又甩个烂摊子给他,若他知道我雌伏在仇人身下,怕是一辈子难以心安。”
海日哭着说:“可是我的小公主,这样你就太可怜了啊……”
“不,这对我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我知道我肯定笑的比哭的还难看,但我仍然倔强的笑着,为自己擦上口脂,起身出门。
“这么晚,公主你去哪里?”
“去见谢戟,还有三天,要万无一失。”我转身在纸上写上最后一句话,然后拿起这些纸,引了烛火,将它们全部烧了。
*
军侯府比之前要乱许多,虽然谢戟下令把府内的战俘都清了出去,少了许多肮脏事,但却更乱了。
这些南朝人并没有在各司其职,而是三五成群,有的闲散,有的叫嚷。
我刚要走出院子,就有个面熟的守卫就将我拦住,之前带我见谢戟的就是他,一直跟在谢戟身边接受密令,应该是谢戟的心腹。
“侯爷吩咐,小夫人不能离开院子!”
小夫人?这是拿我作妾了。
我忍着厌烦,指了指外面那群人,表示疑惑。
守卫很凶:“这不是你一个外族人该过问的!”
凶什么凶,若是以前,真刀真枪打一架,你这个小侍卫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
但现在的我打不过他,也知道纠缠没用,索性回了房间歇着。
没出一个时辰,我就等来了第一个刺客,是个身材魁梧的老妈子,举着杀猪刀,叫嚣着要为她无辜被屠的全家报仇。
她进来的时候动静不小,在场的南朝人没一个拦着的。
看来这些人和谢戟也不是一条心。
海日冲过去要替我挡刀,可是她没一点功夫在身,冲上去完全是送死。眼见那把杀猪刀要砍到她身上了,我只好抄起离我最近的烛台去挡。
一个粗鲁的老妈子本不算什么,但我身子大不如前,用尽全力才堪堪挡住了杀猪刀,却也在拉海日离开的时候被这个老妈子划伤了手臂。
口子很大,几乎是瞬间就染红了我半截衣袖。
海日哭号着替我捂住伤口,动静惊动了门口的守卫。
那个凶巴巴的守卫提着刀冲进来,一脚就把老妈子踹了出去。
老妈子气得在外面大喊:“蛮族妖女,人人得而诛之!谢狗袒护蛮子,早晚会遭报应的!”
谢狗?
这不是我族对谢戟的蔑称吗……看来谢戟如今的威望,已经跌入谷底了。
守卫侧身挡住我的视线,没什么诚意的跟我认错:“末将失职,小夫人受惊了。”
我一个俘虏可不会真觉得自己应该被保护,敷衍的点点头,让他出去。
海日拉着我去包扎,这点伤本来不算什么,只是血多有点吓人。但海日哭个没完,害得我也跟着难受起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有丫鬟敲门:“小夫人,侯爷听说你受伤了,吩咐奴婢前来送药。”
海日给她开门,放她进来。
那丫鬟把药放到桌上,却不走:“小夫人,我们南朝的草药,要趁热喝才能发挥出药效的。您喝了吧,奴婢正好拿着空碗跟侯爷交差。”
我手肘撑着下巴凝视了她一会儿,随手就把药打翻在地。
那丫鬟愣了下,再看我,我已经是一副歉意的表情。
她忍了忍,笑着说:“小夫人不必挂怀,奴婢再去端一碗。”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勾出一抹冷笑,想害我,倒是装得像一点。阖府上下连谢戟的心腹都看我不顺眼,装得那么亲热,也太假了。
海日见我表情,才恍然大悟:“公主,药里有毒?”
我点头。
“这可如何是好?这才多久,就遇到两个……这往后可怎么办呢?怕不是连饭菜都不能吃了。”
海日说的对,阖府上下可能都想杀我,只是我现在还不能死,只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面对这些索命的牛鬼蛇神。
屋里锋利的铁器都被谢戟收走了,我只好砸碎茶盏,挑了个趁手又锋利的碎片捏着,准备随时割破下一个牛鬼蛇神的喉咙。
没多久,房门再次被打开,来人不是之前下毒的丫鬟,而是谢戟亲自来了。
“跟我走。”他说。
*
我住到了谢戟的院子里,几乎和他寸步不离。
虽然看着他的脸很厌烦,但总比现在死掉好。
到晚上睡觉的时候,谢戟要我跟他睡一张床,我很抵触。就算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很抗拒。
我满脑子都是熬登的脸,他的温柔,他的霸道……
“想什么呢?”谢戟见我站在床边一动不动,一把将我拉到他身边,把我的手放到他腰带上,“替我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