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着撕心裂肺的疼痛,目光穿过眼前的水雾落在熬登身上。
他单手持弓举过头顶,字字铿锵:“罪人已杀,四汗伏诛,从此我塞北上下一心,重建大元!”
他身后的万千将士振臂山呼:“大元万岁!其木德汗万岁!”
其木德……
那是曾经统治塞北千年之久的元朝始皇帝的名号,他死后,他的嫡系子孙为了继承他的荣耀,便以他的名字为姓氏。
但姓其木德的人,早就被如今的四汗斩草除根了。
他竟然是熬登·其木德。
一切都有了答案,也迎来了最坏的结果,我连赎罪都做不到,因为我又信错了人……
“噗——”我低头,喷出一大口血。
“小狐狸!”谢戟跌跌撞撞的冲到我身边,手忙脚乱的解开我身上的铁链,将我抱在怀里。
“别闭眼,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谢戟的声音近乎癫狂,霸道之下却藏着惊惶。
我眼中全是眼泪,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清一个模糊的轮廓,忽然觉得他和阿狗很像。
但阿狗死了,与我相知相爱的人是狼子野心的熬登……
我疼得意识模糊,不停的吐着血,谢戟慌乱的给我擦拭,却怎么也擦不完。
“求求你,别死……”他什么霸道都没了,声音也带上了颤音,无助的呼唤着我。
我艰难的指向熬登的方向,强撑着最后的神志哀求他,无声的说:“帮我,杀了他……”
“好!”谢戟的眼神变得狠戾,他横抱起我,命令道,“全军出击,击杀熬登!”
“是!”
南朝军队倾巢而出,一向勇往无前的熬登却丝毫没有恋战,带着人马扬长而去,塞北的马跑得快,只留下漫天的雪尘。
他们来了,又走了,只杀了五个人,全然没管城内的三万战俘。
谢戟恨得咬牙切齿:“这个懦夫!”
眼见南朝军队追不上了,那个叫方大同的部将上前说道:“侯爷,我们不能再追了,粮草不足进了雪原会被困死的,下令让谢家军撤回来吧。”
“不许撤,给我追!本侯要他死!”谢戟已然疯魔了。
方大同愤恨的看了我一眼,忍着气劝道:“侯爷,塞北那些余孽早晚多能清理,我们当务之急是……小夫人。若是凉城的大夫救不了她,侯爷还得回京求李御医出手才是。”
“你说得对,先救她。”谢戟仿佛到现在才抓住最重要的事情,慌忙抱着我跑下城墙。
方大同追着他:“侯爷,下令撤军吧!”
“本侯说了,不许撤!”谢戟几乎在嘶吼。
那个方大同还在说什么,但我最后一丝力气也没了,撑不住眼皮失去了意识。
*
“结束了,我们都还活着,真好。”
我和熬登在尸骨遍野的战场中相拥,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和身上的血腥味,和之前的无数次一样。
我爱这个高大的男人,他比壁画上的神祇更俊美,比最微风的狼王更骁勇。
最重要的是,他说会用生命保护我。
我把脸埋在他的脖颈间,感受着他有力的脉搏,每一次历经生死,我都愈发珍惜和他一起活着的时光。
“熬登,你会一辈子保护我吗?”我总是这么问他,不厌其烦。
他每次都会宠溺的说是,我只需要静静等着,就会听到。
但这一次,他迟迟没有回答。
我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奇怪的推开他。
他的服饰不知何时发生了变化,一身火红的狐裘,满头的辫子用镶着红色玛瑙的银冠束起……
好生威风。
火红色是汗王才可以穿戴的颜色,熬登什么时候是汗王了?
我狐疑的看着熬登,熬登也看着我,碧绿色的眸子渐渐变得阴冷,他视线下移,盯着我我的心口。
我随着他的目光看去,赫然发现我的心口插着一只穿云箭!
噩梦般的记忆山呼海啸着席卷了我。
突然,心口处传来巨大的疼痛!我面前的熬登连同着周围的环境变得扭曲,我被一股怪力拉扯着,似乎要跌落另一个时空……
我猛地睁开眼,看到的是谢戟被溅了一脸血的侧脸,他一手攥着穿云箭,另一只手正死死压着我的心口。
“箭拔出来了,快救人!”谢戟嘶吼着,脖子上都因为用力暴起了青筋。
他身后十几个满面愁云的大夫们赶忙围上来。
其中一个眼尖的发现我醒了,几乎喜极而泣:“小夫人醒了,醒了,有救了……”
谢戟急忙看向我,那狠戾又沉痛的眼神吓了我一跳。
“你醒了……”他的眼里迸发出惊喜,握着箭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但他说话声音很轻,仿佛声音重一点就会吓死脆弱的我。
我一眨眼,瞬间几道滚烫的泪珠顺着眼角流进发间。
好疼……
但我不想死了,我要活着,我十六年里从没有一刻像如今这般想要要活下去,直到有一天亲手杀了熬登!
我满腔恨意翻腾不止,千言万语汇成两个字:“救我。”
我发不出声音,但谢戟听到了我的声音,重重点了点头。
“我乃万户军侯,没人能从我手里夺走你的命。”
“你不准死!你若死了,我屠尽塞北为你陪葬。”
谢戟言辞间肆虐的杀意重重的击在每一个人的心头,胆子小的已经被他吓到当场跪倒在地上。
我看着这个疯狂的杀神,心中也不再恐惧,因为我已经无可失去,亲人已经死绝,族人无路可退,就连自己也死过一次。
而今,我身边只剩下谢戟这条疯狗。
疯狗又如何?他能予我铠甲,赠我刀刃,让我用余生凌迟我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