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当然担心你啊!你可是汗最珍爱的女儿。”海日替我包扎着胳膊上的皮外伤,煞有介事地说。
她是我父汗最后一位福晋,深受宠爱,几乎时刻跟在父汗身边。
“你失踪之后,汗特别吓人,连我都不敢侍奉在跟前,稍有不慎就会被罚。就算是战时,汗也抽调了贴身护卫寻找你,以至于他自己受了不少伤。”
我被海日说得愈发心虚。
“当日天时地利人和,我临时起意,根本没能力给部族通信。”
海日拍拍我的头:“我的小公主,现在听你说什么美人计,我都吓得要死。你不过十六岁,就敢玩弄谢戟那个杀神了?”
我笑嘻嘻地回:“你给我讲了那么多风月楼的故事,我听着也成了半个情圣。”
海日是南朝人和我族人结合生下来的混血儿,小时候流落在南朝,曾经也是勾栏瓦巷的花魁。后来被负心汉骗了钱财,扣了罪名,流放到凉城,
几经辗转,她认识了父汗,我们族人不在乎南朝人那矫情的清白,父亲待她如珍宝,她亦真心待我们。
我额娘早逝,是海日陪伴我长大,但后来我们逐渐处成了姐妹,她也给我分享了不少爱情故事。
我就是靠着这些,拿下了谢戟。
英雄救美,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美救英雄,同甘共苦,洗手作羹汤……
一切都是按照英雄和佳人的画本子演的,出奇的顺利。
不过谢戟不是什么英雄,是南朝的看门狗而已。
真的是委屈我了。
海日看着我神游天外,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我的小公主,你和他朝夕相处三个月,杀他的时候,可会觉得不忍心?”
我眨眨眼:“不忍心?怎么可能!我天天想杀他想疯了,只觉得痛快!”
“你这爱憎分明的性子,倒是令我羡慕。”海日莞尔一笑,虽然是笑着,眉眼却常带悲伤。
我知道她因何悲伤。
“好啦,我的好海日。你儿子不是流落在凉城吗?如今这座城池是我们的了,你快去寻他吧。这次屠城,少年一个没杀,他应该还在!”
“谢谢我的小公主,还惦记着我的事情。”海日的悲伤终于散去些微。
我连忙保证:“你尽管去寻他。我们阿拉善部族都不会在意妻子以前的孩子,我额娘在嫁给我父汗之前还生过儿子呢,父汗不会介意这些。”
“好……”
*
我安排好海日寻子的事情,便去军营找熬登。
一路上,士兵们看我的眼神充满敬佩与倾慕。
我的嘴角忍不住勾起,我知道,这都来源于我一笑倾城的功勋。
但看到熬登血肉模糊的后背时,我的嘴角很快落了下来,心疼得眼泪直掉。
“熬登,疼吗?”
他趴在床上,我只能跪在床边,轻轻抱着他健壮的胳膊。
熬登压抑着痛苦回答:“疼,但没有找不到你,和听说你要嫁人的时候疼。”
我眼泪哗哗的掉。
大战告捷,主将却被打得半死不活,都是因为我。
他伤害自己,来威胁我,不许我伤害自己。
我抱着熬登的胳膊哭了好一会儿,哭够了,小意地替他换药。
红色的纱布扯开溃烂的皮肉,我头皮发麻,手止不住的抖,眼泪再次不值钱的掉。
掉到熬登的伤口上,引得他一阵阵闷哼。
熬登绷不住了:“我的小公主,你怎么忍心往我的伤口上撒盐呢?疼得很。”
“噗。”我笑了,手好像没那么抖了。
换好药,我用纱布将一圈一圈地缠上熬登的后背,过程中指尖不可避免地在他胸前划来划去。
熬登忍着没吭声,但他的身体很诚实,体温都烫着我了。
弄得我气息也有些乱。
终于盖住那些可怖的伤口后,我把脸颊轻轻贴在熬登的后背上,逗他。
“想要我吗?”
“不想。”熬登嘴硬。
“不想,还是不能?”我开始挑战男人的自尊心,这也是海日曾教我的。
“我不能?”熬登挑眉,径直坐起身,将我圈入怀中。
趁我不备,他的唇舌很快入侵了我,直将我吻得喘不上气才松开。
我喘息了好久才缓过来,这才发现他的额头上满是冷汗。把他掰过来一看,方才换好的纱布,再次被血染红。
我心疼死了:“你能行了吧,这个喜欢逞强的性子,从小到大都没变!”
熬登证明自己男人的威严之后,倒是乖乖躺下了,我再一次揪着心给他换药。
*
别说,中医的药还挺管用,熬登三天后便恢复如初。
这三天我也没闲着,在城主府里做了不少事。
首先是清点俘虏。
对照原凉城户籍,把没杀光的南朝人编入我们的奴籍。
我本来打算把不投降的南朝人就地斩杀,斩草除根,却没想到这些南朝人居然很没骨气,一个个都顺从得像狗一样。
看来是没了谢戟这个杀神,他们彻底没了依仗。
这个过程无趣又枯燥,唯一值得开心的是顺利找到了海日的儿子,父汗也恩准他留在了海日身边。
其次是论功行赏。
按照人头给上阵杀敌的勇士们分功领赏,对牺牲的勇士,则给家人发放抚恤。
这是个脏活,我毫不犹豫地选在了谢戟的军侯府。
府外是一座座尸山,没头的那种——头都被砍下来,拿到府内领赏了。
本来天气冷,味道不大。但经不住有些人争抢,人头没拿住扔出去,花花白白流了一地,看得我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最后便是清点物资。
搜集全城的粮食、马匹、金银细软,清点入册。
当然,从头到尾,将士们全都在不同程度的中饱私囊,我也遵循着父汗的教诲,视而不见。
不然,谁还愿意豁出性命去打仗呢?
但是看到那个肚子挺得像十月怀胎、走一步掉一个鸡蛋的兵,我实在忍不住了:“你这吃相也太难看了,一个大男人学老母鸡下蛋,再装我可就要揍你了!”
鸡飞狗跳的。
好在我以前随军的时候就负责这些善后,也算井井有条。
等熬登能下床的时候,这些事不用我在场也可以了。
但我还没来得及和熬登亲热一番,父汗又把他调去做脏活累活了。
然后,我很快就看到我俊美如天神的未婚夫,背着一口大铁锅,像一只大乌龟一样缓慢往前挪。
我嘴角抽了抽:“熬登,这就是父汗交给你的大事吗?那么多南朝奴隶在,你为什么不叫他们背?”
熬登看到我,尴尬了一瞬,把铁锅放下,解释道:“这口锅是城内最大的锅,重四百斤,他们背不动。”
“那你背锅做什么?”
“不止是锅,城内的所有铁器,都集中上缴,熔炼成武器。”
我不理解:“不是刚打了胜仗吗?我们收缴的武器,远远够了。”
父汗总把我当小孩,熬登却向来不瞒我大事:“苏宁娜,还记得‘四汗之约’吗?四位大汗谁先攻破凉城,谁就是塞北唯一的汗王。”
“因为你,陶恩吉汗即将成为汗王。汗王即位,自然要召集其他汗前来朝拜,并入他们的兵力,共同对抗南朝。”
我听得热血沸腾,连熬登脸上的黑灰都没嫌弃,热情地亲吻他的脸颊。
“太好了!接下来,我们会在陶恩吉汗王的带领下,马踏南朝,再分山河!”
熬登眉头一皱,一把揽过我的腰,语气带着警告:“陶恩吉汗已经说过了,你之后只负责战备,战场,你不许上了。”
我有些委屈,明明我是头功,没有功臣的褒奖就算了,父汗和熬登差点把我当罪人。
但想到熬登为我受的伤,我扁扁嘴,忍了。
“只要兵力够,我也可以留在后方保护海日他们。”
“总算学乖了一点。”熬登摸摸我的头,火热的唇在我眉心印下一吻。
然后继续像个大乌龟一样,背着锅走了。
天啊,这辈子再也不想看到我的巴图鲁,这么不帅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