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衍则回去的路上,走到半路突然拉了缰绳,随着骏马的一声低呼,他沉着俊脸冷声道。
“你还要打算跟多久?”
话落,一旁的草丛里走出一个长相俊毅的人,同样骑着马神色淡定,他抬眼看着裴衍则隐隐愠怒的面孔,沉默地微微低头,一句话都没说。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郊外起拂的风格外大,肆意吹刮着脸庞,裴衍则望着远处的太阳眯了眯眼,收回了目光。
“还不快走,等着慕云海的人追杀上来?”
一路上,裴衍则快马加鞭,响起的鞭声在空旷的小路上回旋,显得分外清晰。只用了半个时辰,便到了御前卫厅。
这次,裴衍则走的前门。
一进门,于小五就惊奇地瞪大眼,不可思议地指着两人道。
“裴大、九尾,你……你们去干嘛了啊?”
裴衍则没有回应,只是偏头对身后的九尾命令道,嗓音又冷又淡。
“跟我来一趟祠堂。”
于小五一眼就瞅出不对劲,连忙拉着九尾的袖摆,一脸懵逼地看着前面笔直的背影。
“怎么了这是?都闹去祠堂了,你惹裴大生气了?”
九尾薄唇轻启又闭上,默了片刻,他看着于小五清澈的眸子,终究还是无言。
好像到了这一刻,他突然明白,裴大为什么不打算告诉他们,因为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更好。
祠堂内。
九尾远远看见裴衍则跪在蒲团上,对着面前去世的各御长牌位祈祷,他刚踏进门槛就被呵斥一声。
“跪下。”
九尾弯腰屈身掀起长袍跪在另一个蒲团上,看着面前陈列的牌位,感慨万千。
他们与这些人本没有血缘关系,但正是因为每任御长善良宽厚,收留了大部分的流浪孤儿,让他们进入高墙耸立的皇城,从此告别颠沛流离。
九尾扭头看着正在磕头的裴衍则,心底万般酸楚翻涌而出,裴衍则年纪尚轻,甚至比他还小两岁,却担当着应尽的责任。
如今,御前卫厅在裴衍则的管理下走向全盛,无论是宫中的地位还是圣上眼中,无一例外成为举足轻重的标识。
“裴大,我错了。不应该未经同意,擅自决定。”
九尾真心诚意地低头道歉,生平第一次他感觉自己胸口的地方很疼,不知道是关乎他还是自己。
一方矮小的祠堂内寂静无声,裴衍则双手合十认真祈祷,默了片刻他站起身,没有看九尾一眼,风中似乎有人轻声说。
“下不为例。”
—
后院池塘边。
裴衍则踱步穿过长厅时,看见于小五独自坐在岸边扔石子,他突然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哥哥,你会扔石子吗?我阿姐教我的可厉害了。”
那个年纪正是童言无忌时,他便无意多问了一嘴。
“那你阿姐呢?”
“阿姐……死了,爹娘也不在了。”
那时候的裴衍则看着于小五眼眶通红,他以为这个半大的小男孩会哭得一发不可收拾,结果只剩下水面上一圈圈的波纹。
后来,裴衍则才知道,于小五看着大大咧咧,其实把自己脆弱的一面都藏在荡漾的水圈里。
“都多大了,还在玩石子。”
裴衍则走过去陪他坐下,神色平静无常,向于小五摊开掌心。
“只顾自己玩,没有我的份?”
于小五扭头抓了一把石子放在他手里,黝黑的脸上渐渐笑逐颜开,他打趣道。
“裴大,你也玩小孩子的东西啊?”
裴衍则抬手扔了一颗,瞬间激起圈圈涟漪,他漫不经心地回应。
“这不是陪你玩嘛。”
于小五看着裴衍则清俊的侧颜,堆积的笑容慢慢消散,他用力扔了一把石子,平静的湖面瞬间荡起高高的水花。
裴衍则终于听到他的心里话。
“你们还把我当小孩,什么都不告诉我,凭什么?!……凭什么让我一个人承担这种煎熬的感受。”
于小五的声音带着微微哭腔,裴衍则在久远的往事里又想起了一些事。
于小五曾告诉他,爹娘和阿姐感染了一种病,那种感染病当时无药可救,他们连夜拜托远方亲戚接走于小五。
因为是远方亲戚并没有什么情分,爹娘甚至掏出家里所有的积蓄,让亲戚适当接纳几天。
这一接纳就是三个月,亲戚早就不想收留他,一气之下就说出了实话,说他爹娘和阿姐都病死了。
于小五那时年方8岁,一个人边哭边跑回家,一路上受尽磨难,连滚带爬地终于找到家。
却发现原先的院落早已化成一块空地,他泪眼婆娑地找到村长,村长只是摇了摇头。
那一刻甚至后来的每一刻,于小五在无数噩梦中惊醒又崩溃,那种无力感比杀了他还难受。
裴衍则也曾问过,问他是爱还是恨。
于小五回答,当思念与痛苦超过了爱,那便成了恨。
裴衍则又何尝不知,他在担心自己走在刀尖上,害怕今天就是最后一面。
“我答应你,一定会好好活着,看你这臭小子娶妻生子,老了以后大家还相聚一堂喝酒吃肉。”
话落,于小五转身抱紧了裴衍则,他用力吸了吸鼻子,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
“一定要好好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