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排打了包,猫吃得很开心,对方哲的态度几乎就是谄媚。
寒歌把方哲打发去睡觉。他躺在休息室的沙发上,打了条毛毯盖上,虽然喝了不少咖啡,但还是顶不住困意,很快就睡着了。
寒歌开始寻找方哲说得那份旧档。
如果这份文件不在公开的记录里,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有人删除了它,二是它本身的安全级别不允许它出现在记录中。但要找到它,还是有办法的。
文件往来总有一个流程。不管它从哪里来,当它到达中心实验室时,会由文件中转处签收。文件中转处的人不会在意它是不是加密文件,而是在登记备案时给它一个流水号,再将它发往收件人。
寒歌逐一对比,一个半小时后,终于有了发现。她回头想叫醒方哲,却见方哲搂着小猫睡得正香,神情安宁放松。
她不忍叫醒他,便出了门,拿着打印好的文件流水号,来到电梯间外。走廊上冷冷清清,研究人员已经撤离完毕。
她坐电梯来到地下一层,进入大厦的安全中心。
出于安全上的考虑,安全中心与大厦相对独立,两架电梯和步行走廊都可以在发生意外事故的第一时间锁死。
走出几步,就看见穿着有IJCAA标志的武装警卫正在监督物品转运。按照流水号的记录,这份文件预定在午夜装车运走。确认了寒歌的身份,中心主任打开车厢,从一个标着“A7”的金属密码箱包中取出它。很旧的纸质文件袋,外面套了一层加着封条的塑料袋,只写着一个日期:
一九五三年十一月九日。
寒歌的心猛地揪了一下。安东,你为什么要动那一年的文件?撕掉封条,打开文件袋,于她而言,已经毫无悬念,那一定是当年灵质研究的档案。但取出文件的刹那,她还是惊呆了。
只有一叠白纸!文件被掉包了!
突然,灯暗了一下。她意识到那是停电后的紧急电源启动。光量减弱一半,以供应实验室和安全设备的用电。但怎么会停电?中心实验室是由专线供电,除非整个旧金山供电中断,否则绝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
她来不及思考。刺耳的声音响起,像海港的汽笛声。那是警铃!
异族入侵!
监控画面中,灰色的浓雾从中心实验室大厦的前厅涌入,屏幕一下变得灰暗,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起,凄厉无比。浓雾稍散后,监控器上画面抖动,血肉模糊的尸体像被千刀剐过,惨不忍睹。随即,显示器失去图像,只剩一片雪花点。灰雾继续推进,监控画面一个个消失。本该开启的隔离门不知怎么没有启动,紧急安全装置已经全部失灵。那些东西的速度太快,转眼已到三楼
寒歌拿出手机,发现没有信号,想起上次纽约大停电也是这样,只有有线电话才能接通。她打了大厦的内部电话,听见方哲的声音,略松了口气:“是‘阿育代’。关好门,和猫待在一起,等我回来。”
她冲进电梯间,中心部主任伸手挡开了正在合上的电梯门,警告:“我们会启动备用系统。”
“我有多少时间?”
“系统在地下四层,我亲自带人下去,断电,重启,最少需要十分钟。”门外的人看出她眼中的决心,放弃劝说,“防卫武器会在系统重启后生效,开始运行前,你只有五秒钟时间寻找隐蔽处。墙上的警示灯会提醒你,但我建议你提前躲好。”
她点头,说:“请别耽误我的时间。”
门外那双惊愕诧异的眼神消失在合上的电梯门后。
寒歌拽下面纱,抬头看着变化的数字。方哲在二十一层。那些东西会吞掉所经之路上的一切活物。
紧急电源下,电梯运行时灯光明灭不定。
安东藏起了一九五三年的那份文件,只将一张照片的复印件带出中心实验室。一只手?它能证明什么?
“阿育代”令人毛骨悚然的前进声传进电梯。这是一个古异族名字,翻译成人类的语言,就是“黑暗潜行者”,或者更形象些,说它是地狱的巡游者。
它们只在黑暗中行动,对阳光有天然的畏惧。它们曾经整夜停留在人类的村庄里,把那里变成人间地狱。这是神对人类的惩罚。恍惚中,寒歌听见它们细咬骨头时的喀喀声,听见皮肉分离时将死者痛不欲生的惨叫。
钱伯特,你知道吗?它们又来了……
寒歌第一次见到钱伯特,是在一九五二年秋天。当时她接受国际异族事务联合委员会的招募,乘船横渡大西洋来到旧金山。钱伯特奉委员会的指令,到港口接她。他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了她。而那时钱伯特还不到三十岁,亚麻色的头发,浅蓝色的眼睛,穿着格子西装,彬彬有礼。
“我送你去你的住处。”他说着,接过她那只磨得鉴光的小皮箱。
他们上了电车,又走了一段上坡路,来到日落区的一栋公寓楼。她的房间在三楼,有些简陋,但窗外的风景很好。
“你想喝杯咖啡吗?”钱伯特问。
咖啡馆就在楼下,阳光洒在白色的桌椅上。寒歌喝了苦涩醇香的意式浓缩咖啡,从此成了那儿的常客。在旧金年的十年生涯里,她独来独往,是异族中的另类。她不在乎异族,当然,也不在乎人类。
钱伯特对她很好,好到她不会不懂他的心意。
一九五三年冬,“神圣清洗”导致整个泛太平洋区调查局陷入瘫痪。十二月时,情况更加恶化。七名试图帮助人类盟友的异族被剥皮示众,恐怖的气息达到极致。
五四年新年时,寒歌去见钱伯特。
钱伯特站在门廊前劝说保护他的人撤离。“到此为止吧。”他说,“没有必要为我搭上这么多人。回去吧,家里人还等着呢。”钱伯特已经接到了死亡通知。
那些人不情愿地散去后,寒歌才从树后走出。
“寒歌?”他惊讶地看着他,不相信她竟敢在这个时间来找他。
“我收到你的纸条了。”她说,打量着他的房子。她只因公事见他,这还是第一次到他家里。
他把她让进屋,烧水泡茶。她把帽子放在进门处,脱掉外套,坐在壁炉边和他喝了一下午的茶。他和她聊了很多,为什么加入委员会,为什么来旧金山,他说起他去世的朋友,虽然悲伤,却没有面临死亡的孱弱。
“寒歌,你呢?”他问。
“我想看看人类。”她回答得直白。
“那你说说我们人类怎样?”
“有好人,也有坏人。”她说,滚热的杯子把热量传到掌心。“和异族差不多。”旧金山的冬天不算冷,但那天傍晚起了风,树叶簌簌,就有了几分苍凉的感觉。“对不起,我还没有准备好接受人类。”她知道钱伯特对自己的感情。
“我明白。你该走了,寒歌,天要黑了。”
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阴沉的天幕,已经下起了雨。她凝视着窗外的雨,说,“今晚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能告诉任何人。”
她坐在面对着窗的椅中,双手放在扶手上,像等候觐见的女王,端坐在高高的宝座上。她等待,直到黑夜完全降临。冬雨凄凉,但渐渐地,黑夜中似乎就只剩下雨声。窗棂震颤,浓雾迷漫,“阿育代”来了。
“别看。”她说。
电梯突然停了,不是二十一层,而是十八楼。寒歌背上的旧伤像被火焰灼伤,门“叮”的一声向两侧打开,头顶的灯光闪了一下又熄灭,整座大厦再次断电,陷入到一片漆黑之中。
渴望血肉的地狱巡游者“阿育代”从黑暗中扑来,轰地涌进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