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行人匆匆忙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忙里偷闲邀三五好友与酒肆点上一壶黄酒一坐就是一个下午,青州大多都是如此,除了那些行商赶马游走与天下之大的商客,故而天下有什么大事都是经由他们的口传至所有人耳中,青州一街一巷文业在熟悉不过,看形形色色的人同样感慨颇多,与那衣衫半裸红袖摇招的青楼女子对话文业也不会臊红了脸,一砖一瓦一颦一笑都刻在了文业的脑海之中。
东方云霖总爱骂他一副热心肠,也不断劝诫文业莫要过问他人之事,可文业觉得这并不是坏事,忧他人之忧乐他人所乐,正因如此文业才会觉得生活充满生趣,而非东方云霖一般埋怨着天下无新鲜事。
文业嘴角带着笑意,看街上人来人往,大步向瓦香小筑而去,正道是:
潦倒花间看世人
一生能有几回春
须谙行乐合年少
莫未浮名滞此身
阿姐一如往常准时为之煎至着草药,风雨无阻,而文业今日却没有了以往的喜笑颜开依偎在阿月身旁说着今日私塾私塾趣事,文业捧起了药碗静默许久幽幽道:“阿姐,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阿月淡淡撇了一眼应道:“怎会是商量,应当是通知才对吧?依你的脾气我同意如何不同意又如何?”
文业问道:“那这么说你是同意了?”
阿月摆手道:“你先说说是何事,我在想能否依了你。”
文业搅拌着汤药静默许久幽幽道:“我想离州了。”
阿月显得丝毫不奇怪平淡道:“要走?一个离州有什么好的,在阿姐身边可曾亏待你半分?”
看阿姐语气诡异,文业连忙摇头道:“不是的,阿姐待我的好文业一直铭记于心,可是……”
阿月不耐烦的打断了文业的话:“阿姐要的并不是一声好……算了,想走就走吧,孩子长大了也管教不住,不过你要答应我三件事。”
文业也不曾想阿姐答应的如此痛快,顿时喜上眉梢忙追问道:“何事?”
阿月撇了一眼文业幽幽道:“第一,回家之后不可对任何人说起我的存在。”
文业自知阿姐是妖,儿时记忆中妖并不受待见,不说出阿姐名字,一来是为了保护她,二来也是为了保护自己,若是被人知晓自己是被妖养大的那可当真成了异类!纵使自己知道阿姐是个善妖,但说出来谁人会信?
文业点头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我定当不吐出半句阿姐存在!”
阿月叹了一口气,双眸中有了点点哀伤转瞬即逝,她伸手将文业拉至自己身旁,而文业丝毫没有防备竟险些立足不稳倒在阿姐怀中,文业顿时臊红了脸,阿姐这张脸无论何时看,如何看,都找不出任何赞美之词所能够描述,那是文业心中的绝美,美到……不敢直视,但一瞬间慌乱令文业没有及时收回目光。
阿月眉头微皱叹了一口气道:“文业,为什么你看我的时候永远都是如此视死如归?”
文业垂下头,但阿月却勾手将文业下巴托起,文业顿时不知双眸该看向何处,只看阿姐的唇愈来愈近,额头相触,文业早已五雷轰顶呆立当场,却听阿姐轻吐幽兰:“第二件事,若非性命有恙,不可使用这份力量!”
文业刚想应答,却忽而全身颤栗不止,额头相触之处刺骨的冰寒好似深入灵魂深处,冰寒之意瞬时席卷了文业周身每一道经脉,甚至能够清楚的感知道经脉不断在崩毁与重组之间相互转换,这痛感意识不可阻挡,拥昏倒文业入怀,阿月看怀中少年以指尖抚过发梢满目皆是柔情:“真好,长高了不少。”
日薄西山,又是一秋夜,不老谭阿月不愿涉足,因为此处居住着她最不愿待见的东方云霖,可是今夜破天荒的阿月提着两坛老酒来到了潭洞之中,或许是因心中事无人说,又或许是难挨这孤寂,不管如何,阿月终究是来了,微微吐声:“臭人鱼,来陪我共饮!”
不老泉水平静至极,东方云霖丝毫未有现身之意,阿月向水面迈出一步,就那样平平无奇的迈出一步,原本流动的不老泉水以阿月为中心霎时间冰冻三尺,且规模在不断扩大!
“呀!欺天,别仗着自己本事高就欺负弱小。”
在水面即将完全冰封之际,东方云霖由一角跃至冰面,重重摔在冰面之上,周身皆被冰霜覆盖,上下牙床打着寒颤,看来阿月让她吃了不少苦。
阿月不听东方云霖唠叨冷笑一声道:“你若是弱者,那世间可还有强者?”
阿月随手扔出一坛酒水,继而不讲威仪落座与冰面,醉眼惺忪,想来已是喝了不少的忘忧酒。东方云霖也看出阿月与寻常有恙于是小心翼翼问道:“他告诉你了?”
阿月点头道:“如你所愿,他要走了。”
东方云霖看阿月心情愁闷也收起了取笑的心思,虽然与之相识两百年但这般模样的欺天是她也不曾见过的,两百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比如刚认识之时剑拔弩张的两人,到如今竟然席地而坐,侃侃而谈。
“为什么不留下他,你不愿他离开不是吗?”
阿月长久的沉默,末了轻允了一声:“一个月前,杨曼珠寻到了我。”
东方云霖一声惊呼:“她?为何寻你,你可知她是什么东西?”
“在如此一惊一乍我先手刃了你!”阿月侧眼一凌,眉眼如刀,给是仙人也胆寒,更何况东方云霖,长久的静默之后阿月缓缓又道“我对她的了解比世间任何一族都要多的多,而我……在她身上看到了我自己。”
东方云霖应道:“可是这又跟文业有什么关系?”
阿月轻轻一笑脑袋靠在了水面礁石之上吞了一口酒言道:“我要去蓬莱,那是诸天气运所汇聚之处,也是世间那个所谓“看戏者”的所居之地,我答应了杨曼珠一件事,那是逆天之事,我不能确定自己能胜得过诸天气运,若是我有恙,此处这小小洞天断然无法维持,所以我同意他离开。”
“你真是糊涂!”东方云霖大叫道“杨曼珠是天外之物不属这个世界,你明知帮她就是和诸天气运相抗为何还要……不,不对……”东方云霖的目光霎时惊恐,看向欺天顿时觉得陌生至极“你……莫非想要成为气运?”
阿月淡然一笑:“有何不可?三百年前他不就是被气运选中参悟了大道,他能行,我亦能行!不过我并非气运选中之人,无法窥得诸天气运其所在,唯有逼它现身!我倒要看看三百年前他究竟悟出了什么!”
东方云霖摇头道:“不行,不可以那样做,他临终前将所有都告诉了我,你若是想知道我都可以告诉你,但不能是现在。”
阿月侧眼看了东方云霖一眼嗤笑出声:“呦?小鱼,这是在关心我?两百年来头一遭啊!”
东方云霖不理阿月嘲弄极其认真道:“他后半生都在推演天命,终于窥得了一线生机,那是你的生机,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么多,他想让你活着。”
阿月微微一笑,却是悲意难消幽幽起身将酒坛抛入泉水之内:“活着?哈哈,他仍如此自私,三百年前,人鬼两族布下杀神大阵,与旱魃达成交易妄想斩杀与我,但又何惧之有?而他五步毁青台,十步废道心,以为是在救我殊不知这正是人鬼两族不断让他成长的原因!而今,又是同样的说辞……既然他自诩堪破了天命,那本皇倒要看看能够斩杀我的究竟是何物!三百年前本皇不惧孤战天下,三百年后本皇依旧不惧!”
暗道一声:“来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