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青云回到离州之后也打听过那片梅子林,所说的话也是打听得来,并未欺瞒文业,另一方面方青云也有自己的小心思,那前往缪云郡访亲的程姝与剑无极算算日子也已经归家,方青云并不想惹上文业这个麻烦,向来孑然一身的他怎会不知道与文业产生交际便会绕不开欺天,而欺天则是一切麻烦的根源……方青云最怕麻烦,所以只想速战速决,让文业先跟剑无极交恶,待自己出口恶气管他什么文业欺天,拔腿便溜,大不了死皮赖脸在向阳宫下躲一辈子,方青云就不信那欺天还真敢在向阳宫的眼皮子底下找他麻烦不成?
一切都如方青云所想,文业当真气极要去程府,但没走两步似乎也担心自己一个人不行,于是邀请方青云陪他一同前去,方青云也不推辞,口道:咱家在这离州也是数得上名号的人物,这个忙帮了。让文业感动不已,但又怎会料到方青云心间的小九九?
由于程公乐善好施,所以并不像其他州郡有钱的主顾一般以鼻孔看人,离州不管是谁来见他都是热情至极,所以在离州名声极好,文业儿时虽然不曾见过程公,但王二娘他们都说程公的好,文业心底对程公的印象还不错,但一码归一码,文业向来分得清,此来讨要说法只为其母,与旁事无关。
程公名声在外,但府内仆人确是态度不好,对待穷人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看一个陌生人敲门满脸不在意,甚至连门都不让文业进,可当方青云由文业身后转出,那人顿时脸色大变,一副诬媚模样邀请方先生前往大堂,而自己三步并作两步去邀请程公,方青云拍了拍文业的肩膀幽幽道:“这世间向来如此,慢慢学吧。”
文业也不会与旁人置气,更没有将方才的事放在心上,随方青云落座于侯客厅,没一会听闻方先生来府的程公便一溜小跑赶来汇客,而文业也第一次见到这位离州人人都念好的大善人真实模样。
方青云简单应承两句努努嘴道:“程公,这次并非是我来找你,而是他。”
程公看向文业,认不得来人是谁,但阅人无数的他一眼便看出其身上有些莫名的气质,同样的气质在剑无极,方先生,乃至爱女程姝身上都有,下意识觉得此人应当也不同寻常,于是程公问:“先生找程某何事?”
文业纵使心中有气,但看程公这幅态度也不好发作,于是心平气和道:“只求一事,西山梅子林我娘现在何处?”
程公不解,梅子林早已在十年前都被改造成了桑树林,用来养殖蚕虫,在此之前程公也知道梅子林有诸多坟墓,在动土之时以花了大价钱将所有坟墓迁移,而得知事情原有的文业也是一滞,同时对程公产生莫名的敬佩之情,紧接着程公吩咐下人由库房取出一本花名册,交于文业开口道:“此册是我令人编撰,离州有诸多人外出谋事,我只怕他们或其后人归来寻祖之时寻不到祖坟所以详细记录了。
绕是方青云这个在人海浮沉多年的人精看向程公也大惑不解,他不明白为什么程公要做到如此地步,看惯人之恶性的方青云根本不相信程公做这些不徒名利,定是求些什么才会如此,文业翻开名册,在其上寻找着母亲的名姓,但一册翻完仍旧未曾找到,他看向程公,程公也有些狐疑:“不应该啊,确实尽在名册之内,敢问尊上贵姓?”
文业答:“花”
紧接着程公唤来仆人与耳畔言语两分,紧接着没大一会那仆人去而又返,与程公耳畔低语,程公的脸色确实逐渐阴沉,待听罢,起身厉喝一声:“混账东西!”
那仆人顿时匍匐与地,紧接着程公挥挥手驱散了仆人呆坐在椅子上显得心事重重,文业开口询问道:“怎么了?程公?”
程公看了文业一眼,眼眸中多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程公开口却是令文业大吃一惊:“你叫文业,你母亲是十八年前由外地而来的逃荒之人,后冻死与一年冬日,那时你还小,后你七岁之时突然离开了离州。”
文业满是诧异说不出话,程公微微一笑道:“不必惊讶,程姝小时候经常在我身边提起来你,只是我没有想到当年的小小乞儿如今竟如此气宇轩昂!”
文业并不在意旁人说起他的身世,不过程姝在其身边说起过自己这令文业颇为诧异,刚想应答,程公叹了一口气起身对之一躬身,文业吓了一跳但想制止却是来不及了,一鞠过罢,程公说道:“这一躬是程某代离州鞠的,我也不想瞒你,迁坟一事离州群民都有参与,但因为你娘是外地人氏,所以……我也是方才才知道,所以就由老夫代离州在鞠一躬。”
文业霎时呆若木鸡,手足无措之下还是不忘制止程公躬下的身子,泪眼婆娑张口道:“那我娘呢?她在哪里?”
程公面漏难色约摸一会开口道:“或许还在桑树林,但……”
不听程公说完,文业便夺门而出,向着记忆中的梅子林狂奔而去,方青云也是道谢之后不紧不慢的向着梅子林而去,桑树林不是记忆中梅子林的布局,穿行其中,文业不知方位,更不知当年母亲葬在了何处,只得发疯似的不断用手刨地,文业已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机械本能的重复着脑海中给他下达的命令,关于其母文业的记忆早已模糊,但未生而养,其情意三世也还之不尽。
而自己却在青州享了十二年的福,其母死也死的不安稳。
“你这样是不行的。”
当方青云的声音由身后响起,文业才茫然的抬起了头,也有失母之痛的方青云看发疯一般的文业心中不由得也想起了亡母,一时悲从心起,向来无功不起早的他也是叹了一口气幽幽道:“我来吧。”
只看方青云盘腿而坐,文业能看到他周身凝蕴着真气,虽然看不真切但仍旧对方青云的修为赞叹,方青云可真气外放,但范围有限,不过感知一个桑树林还是绰绰有余,许久之后,方青云睁开眼睛指了指西北方向,继而带文业向西北方向而去,与一颗远比园中其余桑树高大的数木前停下了脚步道:“桑木具神性,方才我感知此地,唯有此树有些许微弱的气,应当是阴气,你母亲就在这里。”
方青云无法分辨这微弱的气究竟是阴气还是灵气,更不知道其生母的具体位置,但看文业脆弱的好似空中缥缈不定的风筝随时都有断掉的可能,方青云决定说一个谎,用来拯救这个陷入悲痛的孩子,文业听罢就要俯身便挖,但却被方青云制止:“已经十二年了,枯骨早已成土,你又能挖出来什么?你母亲也算是因祸得福,桑木由她尸首而生,而她也与桑木融为一体,或许可修炼出神识,脱离轮回之苦……怎么?你不相信我?你现在的修为无法真气外放,若是不信你大可等修行有成之后再来此地,看看我说的究竟是否属实。”
方青云说着,竟不知从何处逃出一条红菱绑在桑枝之上,末了又道:“你母亲是幸运的,而我的母亲却还要经受轮回之苦,相比之下,我倒是有些羡慕你。失母之痛世间并非唯有你一人,而我却再也找不到母亲的轮回转世。”说罢,方青云对之微微一笑“而她永远都在这桑树林中,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文业良久无话,静默许久,回首看了一眼满园浪迹,似乎也认识到自己所作所为有多么无知,文业张口道:“对不起,云兄,文业唐突了。”
方青云听罢,立马收回来一副知心哥哥的温暖模样,幽幽道:“那你还不把坑给填起来,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做狗,哎呦呦,我还想明年四月来这里偷桑葚呢,瞧被你挖的,这树别死了才好……看什么?我可不会帮你填,自己搞!”
待满身污秽的文业走出桑树林,方青云早已在路边等候多时,与河岸之上简单的清洗过罢,两人并排向城内走去,刚至城口,低头闷闷不乐的文业忽然听闻一道女声:“嘿,小面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