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青云的询问倒是令文业有些愕然不明其意,但看老驴已然被擒心下也松了一口气将双刀敛回藤蔓编织而成的刀鞘之内应道:“马厩之中的怪物,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脚下的老驴依旧挣扎不止,巨大的力道令方青云身子也稍加晃动,方青云双眸一凌口吐厉声:“老实一点!”随着右腿施力,老驴顿时身子一僵四蹄再无挣扎的力量。
方青云侧眸神色显得极其怪异,侧眼看了一眼马厩方向开口道:“不是它,还有其他东西。”
文业一滞,但看方青云眼眸一撇满脸的厌恶,忽而右脚对着老驴的左后腿狠狠一折,森森白骨漏出,那老驴惨啼不止,方青云移开脚掌,重获自由的老驴立马拖着断了的一蹄向黑夜中跑去,文业正欲去追,方青云出手将之拦下开口道:“没必要,这东西成不了什么气候。”
话虽如此,但文业回想着方才秋菊的模样在看那老驴奔逃的身影咬咬牙也没有追出去,断它一腿也算作惩戒,方青云带着文业再次向马厩之中走去,路上方青云说道:“这东西不过是受到阴气影响而形成的怪,不由我等出手,成怪并非它的路但它却走了,他日上天定会把它收了不由我等操心。”
文业不搭话,脚下确实愈走愈急超过方青云一个身位,再次回到马厩之中,环视周遭,寂静无声,唯有风声大了几分,吹动仓板门吱呀吱呀作响,回忆方才秋菊景象文业于心不忍迈入仓板房内想要为之穿戴好衣物,但踏进仓板房的瞬间文业霎时一滞,忽而一阵反胃低头便吐出几口泔水,那秋菊静躺与草垛之间,周身未有一处好肉,其脸颊似被钢刀生生剁碎,与血泊之中那森森白色是她的骨头,方青云走南闯北多年也未有见过如此惨烈死像,秋菊已经不能辨认唯有身着的衣衫令文业知道她就是秋菊。
“为什么?”
方青云侧头,却看文业垂眸周身颤栗不止:“什么为什么?”
文业抬眸,双眸中充斥着怒火:“为什么你不早告诉我这园中还有其他东西?你明明知道园中有异,为何却将此事托付给不堪重用的我?秋菊明明可以不用死,她已经够可怜了……”
文业紧紧握着双刀,却也不知该劈向何处,文业见过死人,却没有见过因他而死的人,心中的愧疚令他将怒火撒向了明明有能力明明早已发现不对劲却依旧不出手相助的方青云头上,而听着文业的质问,方青云倒显得无所谓,甚至恍若未觉看了看秋菊的尸体说道:“那东西有很大的恨,啧啧,死的真惨。“
说着话,啧着嘴,转过身就欲离开仓板间,方青云这般无所谓的模样不断撩拨着文业那本就愤怒的神经,正当方青云就要踏出仓板间之际,惊龙霎时而出,刀身没入木板之内,阻断了方青云离去的步伐,后者微微侧目,迎上了一对通红的双眸,方青云昂头道:“怎么着?一副要吃人的样貌,莫非你还想与我动手?”
文业眸子中皆是愤怒,但一丝清明控制着他不向方青云挥出惊龙落凤,方青云用手拨开文业阻拦的身子擦身而过:“等你情绪平复之后再来寻我,我不想跟一头野兽说话。”
方青云并未离开马厩,而是在园中寻寻觅觅,最终在偏角一个隆起石盖之上坐下,看着文业不断起伏的胸膛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像,真的很像。
像极了初出茅庐的自己,像极了那个也曾立志仗义而行除魔天地的自己。但可惜,这天下的所有都有定数,也都有属于自己的命……
将死之人不可救,因为这是大因果,圣人也无法规避。
当文业稳定心神之后,敛回双刀,缓步走到方青云身前,双眸依旧通红,但愤怒消失不见,理性占据了心神,方青云问道:“现在能好好沟通了吗?”
文业双手环胸点头道:“你想说什么?”
方青云开口道:“夜色良好,微风醉人,此等良辰美景,最适合秉烛夜话,如此,我来给你将一个故事……”
元丰七年,禹洲新安郡赤地千里,事出反常必有妖,一说是那世间又有旱魃出世,二说是那火麒麟到了新安,故而大地干涸,寸草不生,赤地千里,白骨成山,禹洲与燕州相临,燕州又去离州紧靠,故而新安郡乃至禹洲的灾民后代时至今日也都在燕,离两州之内。
一路乞讨一路行,饿死的,累死的灾民数不胜数,面对绝境,人心向恶,人吃人这种有违纲常之事在逃荒之路上数也数不清。
有那么一位妇人带着一个四岁的幼童来到了离州,为了养活自己又或者是为了不让孩子跟着自己受苦妇人将女童卖到了离州一处香坊,换了一些盘缠便又跟着灾民的队伍前往朝廷为之安排的临宿点。
那女童在母女分别之时,也不哭也不闹带着远超那个年纪童子该有的冷静冷晒的看着泪眼婆娑的母亲,后来女童便在香坊之内习舞,习曲,习艺,因来到香坊是为秋日,便取名为:秋菊。
秋菊自小颠沛流离,自然也有着其他艺妓那般飞黄腾达的梦想,为了这个梦想她习艺的刻苦远超其余两人,当之名动离州之时,冬竹方才因为家中变故而委身与此,秋菊向来桀骜,不屑于夏荷,春兰等人交流,但对冬竹,兴许两人是有着同样的身世经历,所以对待冬竹也算是个知心大姐模样。
她盼啊,等啊,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尽管男子早有家室,但秋菊丝毫不介意,与之缠绵多年,更是为之流了两次产,甚至意与男子私奔,本只是垂涎秋菊美色寻欢作乐的男子并未有为了一个戏子而抛弃妻子的想法,于是在秋菊第二次流产之后便再也未曾见过秋菊,更是用了些许手段让秋菊踏不出闺房。
听到此处,文业侧目看了一眼仓板房心中对秋菊的同情更甚楠楠道:”可怜人。”
方青云平静道:“纵使可怜但依旧可恨,文业,我知你心底良善,但接下来我说的话,我要你好好记住!”方青云继而又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低头三尺鬼不同。秋菊两次引产终引孽障,而且这个孽障还不一般,而是”两世鬼婴!“
有言道:”来魂把命藏,血染红罗帐,白翁气存断身亡。”
出生时夭折腹中的胎儿,大喜之日身亡的喜人,命数未尽却惨死的老叟,自古以来,这三煞是为修道之人禁忌,修为底的小道压根不敢招惹。
鬼脉之中有一山谓之:落婴。
山有其名,是以婴灵躯体堆砌而成的山体。无论夭折也好,还是堕胎也罢,这无法降世的婴孩接回至那落婴山,婴灵之气,至纯至净,那夭折的孩童若是心存恶念,那至纯至净之气便会化作至阴至邪之气,滋生祸端!故而,那落婴山环刀转动不休,将那想要登山复仇的婴孩砍做两段。但婴灵并不会那样死去,因此落婴山随处可见断手断脚,随处可闻婴孩啼哭,所以落婴山被称为“三凶之一”,甚至连鬼脉中的罗刹夜叉,无法受得那其中的惨烈怨气。
胎中婴儿有一口先天之气,堕胎之后,需要爬出落婴山方能再次投胎,那婴灵费劲千辛万苦才终于有了再一次的投胎机会,却不想竟是同一个人,同一个下场,两世为人,两世不能为人!
谁人不怒,谁人不恨?
一口纯灵气在邪念的滋养之下化作复仇怒火,而一切皆因秋菊而起,鬼婴第一件事便是要杀其生母,秋菊已然必死,是为偿还了鬼婴的命,若是逆天而行救下秋菊,这个果便需要施救者来承担,因果也是修行大祭,故而修行人多为能动口劝离绝不动手,动手是为下下计。
待方青云说罢,文业眉头紧锁开口道:”这些事你从哪里知道的?,还有,若是如此,那鬼婴现在何处?”
方青云缓缓起身道:”你也知道的,夏荷那个大嘴巴管不住事,拿酒一灌,稍微套点话,很快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我,不然你以为我这几日都在寻酒做乐?”
”难道不是?“文业反问。
“有些事,你现在不懂,以后就会懂了。”方青云说着,语气稍加严肃继而将手搭在了原本坐着的石板之上“文业,你可以怪我,但我还是要提醒你,因果不可沾。”
文业静默一会之后开口道:”对不起,文兄,我与你观念不同,而且……总之,多谢这些日子以来你对我的照顾,待此事过罢,还请文兄谅解文某的不辞而别。”
对此,方青云轻笑一下也不应答,正欲推开石板之际,故而只听黑暗中传来一声脆响,两人忽而同时看向暗中一角:“谁在那里!”
黑暗中,冬竹煞白了脸,穿着一身白衬与黑暗中哆哆嗦嗦的漏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