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森德私立医院,VIP病房。
“谢谢你愿意过来陪我,还好有你在,要不然我一个人都不敢进手术室。”女人面色憔悴地躺在病床上,说话声有气无力,由于麻醉药的药效尚未完全消退,整个人还处在晕晕乎乎的状态中。
“这什么话,咱姐妹俩之间还用说谢谢吗,只要你金口一开我一定在所不辞。”俞婉婷一边说着一边将倒好的温水放在了床头柜上,“你放心,这家私立医院的保密度做得很好,若是没有公家的许可证一般人是无法查阅病人档案的,你只管安心在这儿养身体吧。”
“嗯,那就好,主要不能让我爸知道,我怕他会把这件事迁怒在阿泰身上。”
“你啊,成天就知道为你这个老公着想,怎么就不知道为自己想想呢,要我说啊,你要真想把他绑在身边就不该放弃这个孩子,孩子是夫妻间的纽带,也是你提升在他心中地位的筹码,如果我是你哪怕再不喜欢也会把他生下来的。”
金素素对俞婉婷的话轻轻摇了摇头,“不,正因为我知道孩子重要性,所以我才更不能生下来,一个得不到父爱的孩子是不幸的,我不想把我的自私建立在他的不幸上,更何况……”金素素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
“嗯?何况什么?”俞婉婷疑惑道。
“哦,没什么,我是想说更何况我还没做好当妈妈的心理准备。”
“嗐,这需要什么心理准备,带孩子这种事交给保姆不就行了,不就是照顾个娃嘛,谁带还不一样。”
金素素浅然一笑,“这怎么能一样呢?一个是亲情,一个只是工作。”俞婉婷撅起小嘴表示不服,“那又怎样,我从小就是保姆带大的,你看我现在不也照样长得亭亭玉立貌美如花嘛。”
俞婉婷的一番话让金素素对她生出一丝怜悯,虽说俞婉婷和自己一样都有一个有权有势的父亲,但俞婉婷从小父母就很少在她身边,家里大部分时间就只有保姆和佣人,在这种环境下逐渐养成了她娇惯放纵的性格,从而也导致她对于亲情的淡漠。
“先不说这个,我想跟你打听一个人。”俞婉婷笑盈盈地凑到病床前,小声问道:“欸,那天在你婚礼上跟在你爸旁边那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是谁啊?”
金素素想了想,“哦,你说季达海啊,他是我爸的私人秘书,怎么了?”俞婉婷饶有意味地嘴角含起笑来,“他…是单身吗?”
金素素一愣,从她的话里似乎听出一些弦外之音,“你问这个干嘛?你该不会……”
“嘁,明知故问,你说我想干嘛?”
“可是你不是已经有男朋友了吗?”
“嗐,早分了,当初我看上他不过就是图他长得帅,谁知追到手之后才发现原来就是个绣花枕头,干啥啥不行,纯妈宝男一个。”
俞婉婷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令金素素颇感为难,首先以她对这两个人的了解他们的性格和三观都不合适,其次他们又都是自己的至交好友,若能一拍即合是再好不过,但万一要是拍成一对冤家搞不好自己会同时失去两个朋友,当下便有些犹豫。
“你怎么会看上他呢?”金素素好奇,她和季达海认识这么久很少见有女孩子主动接近她,甚至连酒局上的那些莺莺燕燕看到他都会被他身上自带的刺骨寒气给劝退,可想而知这样的男人女人缘会有多差,差到几乎为零,而俞婉婷却是个习惯被男人捧在手心里的千金大小姐,哪能接受得了季达海这种脾气的男人,这让她不免会对俞婉婷的动机产生怀疑。
俞婉婷抿起双唇,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嗯…也不能说是看上吧,只是他给了我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就…特别吸引我,你明白我的意思吧?”金素素摇了摇头,着实无法理解她所说的吸引力是指什么。
“我这么跟你解释吧,他身上有种独特的神秘感,让我特别想去发掘他,靠近他,说直白点,就是他让产生出一种无法控制的征服欲,这么说你应该能明白了吧?”
金素素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但不知为何内心却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婉转道:“可他并不是这么好相处的人,我怕……”
“怕什么,反正他又没女朋友,正所谓女追男隔层纱,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有我俞婉婷搞不定的男人。”
“但我还是觉得……”金素素试图想再劝两句却被俞婉婷的不耐烦给打断了,“哎呀,你别唠叨这些了,听你语气你们应该认识很久了吧,跟我说说他的过去呗。”
金素素见规劝无果也只好妥协,随后便将当年的一些过往告诉了俞婉婷,其实在她父亲金三海发家之前家里的状况并不好,为了躲避仇家的追杀他们需要经常搬家,待过最久的地方是一栋群居楼,楼里平时住的都是些三教九流。有一次她放学回来时在楼道里撞见了几个混混,当时就是季达海出面替她解的围,后来一聊才发现原来季达海和自己是住在同一层楼的邻居,之后两人便成了的好朋友。
“阿海这个人性格十分内敛,平时也不爱说话,不过他人却非常聪明,成绩在学校里一直都是名列前茅,每次我学习上遇到难题就会去找他答疑解惑。我只知道他家里有个常年卧病在床的母亲,有一天晚上他母亲突然发病被送去了医院,后来筹不到手术费就来敲我家的门,我爸因为知道那次他从小混混手里救下我的事情二话不说就带着他跑去医院把手术费给付了,只可惜那次她母亲虽然被救了下来,但一年以后她还是病死了。
“在他母亲死后没多久我们就搬家了,之后的很多年里我再也没见过他,一直到三年前他学成归来,然后当上了我父亲的秘书,坦白说,以他的学历完全可以找一份正经又体面的工作,你也知道我父亲是捞偏门的,我不想耽误他的大好前程还特意去劝过他,而他却斩钉截铁地告诉我说一定要留在这社团里,因为他要报当年的救母之恩。”
“哇塞,听你这么一说我对他就更有兴趣了,想不到那家伙外表看上去冷若冰霜内心还挺重感情的。”俞婉婷的脸上不禁露出了赞赏之色,对季达海的好感度瞬间更上一层楼。
“是啊,只可惜他一心都放在事业上,之前我爸给他介绍了好几次对象都黄了。”
“嚯,他对女人要求这么高的吗?”
“呃…其实也不是,只要是女方不待见他,每次相亲都摆出一张臭脸,把自己搞得人见人厌,能相成功才怪呢。”
俞婉婷哈地一声笑了出来,“他可真行,我倒要见识见识那张脸能有多臭!”
叩叩,话音刚落,病房内突然响起了敲门声,俞婉婷以为是护士来检查情况便起身去开门,结果门一开跃入眼中的正好就是那张传说中的臭脸。
“你…你怎么?!”对着俞婉婷一脸诧异的表情男人用礼貌且冰冷的语气说道:“抱歉打扰你们说话,方便我现在进去和素素聊两句吗?”
金素素听见门外传来的人声脸色蓦地一白,这个低沉且带着些烟嗓的声音她自然一听便知,可是…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在这里?
金素素顿时有些心慌意乱,但事已至此也只好把人先请进来再说,“婉婷,没关系,你让他进来吧。”
季达海闻言便抬手将挡在门前呈呆滞状的俞婉婷轻轻拨开走了进去,不过进门后他又忽然脚步下一滞,转身对俞婉婷说道:“不好意思,我和素素有些重要的事情要谈,能麻烦你出去一下吗?”
“哦…好。”俞婉婷很少被人用这么严肃的态度对待,以及从季达海眼神中传递出的那种压迫感让她不自觉地就退了出去,还顺手带上了门。
见俞婉婷出去后季达海的神情变得愈发凝重,金素素从他的眼神中已经猜到了大概,既然他能出现在这里想必应该也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你…没把这事告诉我爸吧?”金素素忐忑道。
“不知道,那他知道吗?”季达海反问,金素素心里明白他口中指的“他”是谁,随即摇了摇头,“不知道,我是故意瞒着他的。”
季达海冷峻的脸上显现出一丝怒意,这是他第一次在金素素面前表现出生气的样子,一方面是气金素素会做出这种傻事,另一方面是气自己没有提早察觉而来迟了一步。少顷,他稳定了一下情绪后只简短地问出三个字,“为什么?”因为他实在无法理解金素素是出于什么理由要打掉金启泰的孩子。
金素素向来将季达海当成哥哥般看待,若不是这次情况特殊她也不会去求助于俞婉婷这个好姐妹,毕竟女儿家总有些秘事是无法向异性启齿的。
季达海见金素素迟迟不开口便道:“如果你不想说那我只能自己去问金启泰了。”金素素一惊,她知道季达海为人说一不二,敢说就一定敢做,于是立刻给到回应,“别去,其实……”金素素纠结地抿起双唇,末了终于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金启泰。
其实当初金启泰愿意娶她就是因为她怀上了他的孩子,然而这个孩子却是她用一种下作的手段换来的,那是因为有一天她听金启泰酒后吐真言,说将来的愿望是带自己心爱的女人离开江源,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过上无忧无虑的日子,她知道金启泰口中所说的女人并不是自己,于是在鬼迷心窍之下做了自己不该做的事情,最后金启泰被逼无奈只能答应娶她,因为这种事情一旦让金三海知道金启泰则必死无疑。
可这样一来反而让她对金启泰深感愧疚,所以在经过一番痛苦的思想斗争后她才做下了这个决定,她不希望这个孩子成为她日后拿来利用工具,也不希望这个孩子成为金启泰心里的一根刺,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更不能让无辜的孩子来承担自己的过错。
“婉婷会让医院帮我伪造一张诊断书,写明孩子是先天不足才打掉的,海哥,算我求你,这件事不要让我父亲知道,就当是…救我一命,要是阿泰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我也不想活了。”金素素的恳求并不是想博取同情,而是在向季达海表达她对金启泰的态度,那就是他生则她生,他死则她死。
金素素的这番肺腑之言令季达海顿时心如死灰,他低估了金素素对金启泰的感情,原本还想留着邢芳母子性命等适当的机会让金素素认清现实,可现在看来她不仅不会因此离开金启泰,说不定还会因为自己成了第三者而感到内疚,无论金启泰曾经做过什么或是将来会做什么都不重要,在金素素眼里金启泰就是她活着全部的意义,但可笑的是……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季达海黯然地垂下眼眸,到了此时此刻他才幡然醒悟,原来他从始至终都不是金启泰的对手,其实他早就已经输得彻彻底底,一败涂地了。
“我保证这件事一定不会让你爸知道,你就安心在这里养身体,有什么需要直接联系我。”
“谢谢你海哥,我会记住你这份恩情的。”
“不用谢我,你与其记着我的好不如多对自己好一点,知道吗?”
金素素含着笑点了点头,“嗯,我会的。”
季达海说完便不再逗留转身走出了病房,出门后在走廊上遇见了刚从楼下买完咖啡回来的俞婉婷,见她嘴里喝着一杯手里还提一杯,当下皱眉道:“她现在不能喝这种东西。”
俞婉婷莞尔一笑,随即将提着的那杯递到季达海面前,“废话,我能不知道吗,这是特地买给你的。”
“不需要,你留着自己喝吧,从明天起我会找个保姆在医院里照顾素素,你不用再来了。”
季达海用一张冷脸拒绝了她的殷勤,这让平日里只有别人来讨好自己的俞婉婷感到非常难堪,立马气鼓鼓道:“欸,你什么意思啊?我欠你钱了还是怎么地,不喝就不喝,摆张臭脸给谁看啊。”
谁知话刚说完季达海的脸色一变,瞬间从冰冷变成了狠戾,直接迈步走到俞婉婷的身前近距离地看着她,用居高临下的气势沉声道:“那种给人下药的手法是你教给素素的吧?”
俞婉婷被季达海充满威慑力的眼神吓得动都不敢动一下,颤颤巍巍地回答道:“你…你怎么知道?是素素她…告诉你的吗?”
“不需要她告诉我,因为我比谁都了解她,以她的为人根本就不会想出这种下作的方式,既然她会让你陪她来医院就说明你一定跟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我…我只是想帮她,是她告诉我怕那个男人离开她我才……”俞婉婷着急为自己脱罪却只得到季达海更为严厉的警告,“记住,以后给我离素素远一点,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这是俞婉婷第一次感受到心肝在颤动,这种颤动却又让她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兴奋,而当她回过神来时季达海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走廊上。
“季达海,你给我等着,我倒要看看咱俩到底是谁不客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