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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区看守所就设在离警局不远的地方,严洛一在经过陈浩的许可后便立刻赶了过去。
一路上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待会见了袁乐之后应该说些什么或问些什么,只是在听到厉耀辉说起两人曾经的那段狗血情史之后,内心不断升起的探知欲就这么被鬼使神差般地冒了出来。
从袁乐招供的资料上看,她开始形成犯罪的时间正是在和厉耀辉分手之后,也就是说很可能在厉耀辉抛弃她之前她还没有走上犯罪这条路,要不然怎么会主动向对方提出结婚这个想法,想必那时的她还是一心想着找个依靠过上好日子的。但唯一让严洛一感到颇为不解的是为什么主动提出结婚的人是袁乐,而按常理来说就算她再怎么盼着嫁入豪门也不至于谈了半年就要赶鸭子上架,何况以厉耀辉的家世也不是她说想结就能结的,这一点她自己心里应该很清楚才是。
所以,据严洛一推测她身上一定是发生了某些让她不得不赶紧将结婚提上日程的事情,譬如说…怀孕。可问题是厉耀辉这边对此事只字未提,而袁乐那边除了那日在医院听两护士随口聊起的八卦之外也没有证据能证明她怀过孕,所以眼下他只能凭着一张嘴去问出个究竟。
看守所内,当袁乐听闻有人要探视自己的时候感到很是意外,按理说以她现在的身份应该是人人避而不及的,而她令更加意外的是眼前这个专程跑来看她的人竟然会是之前那个小警察,这倒还真是件稀奇事。
“你好啊小帅哥,找我有何贵干?”经过短暂的诧异后她微笑着向严洛一打了个招呼。
严洛一望着袁乐云淡风轻的神色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甚至还莫名地紧张起来,说起来他可是这辈子头一回单独与一个重刑犯面对面说话。
为了尽量控制好自己的面部表情他努力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浅笑着说道:“我今天来不是来审问你什么,只是想过来和你聊上两句。”
“和我聊天?”袁乐眯着眼笑了起来,虽然她有些莫名其妙,但看在严洛一长得非常养眼说话又很礼貌的份上她倒也挺愿意和他聊聊天的,于是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行,那聊就吧,反正在这里我也闲得很。”
袁乐答应地如此爽快倒让严洛一懵了一下下,但好在他的心理素质还算不错,于是笑了笑说道:“其实我一下子也不知道聊什么,你看这样吧,要不你先听我聊聊关于我的故事?”
“嗯,我听。”袁乐饶有兴致地点了点头。
严洛一随即整了整自己的坐姿,用平缓的语调娓娓地介绍起自己,“我叫严洛一,父亲是个刑警,母亲是个外科医生。我的父母从小就很疼爱我,虽然他们平时工作很忙经常早出晚归,可他们却从来没有疏忽对我的关心和照顾,即便到现在我依然很庆幸自己能成为他们的儿子,可突然有一天…”
严洛一顿了顿,事实上这是他第一次和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诉说起那段最痛苦的回忆,骤然间这么一提竟连他自己的心也跟着揪了一下,但紧接着他还是忍着内心的痛楚继续说了下去。
“突然有一天,他们死了,因为一起车祸。”
当听到“死了”两个字时袁乐的神情变得有些黯然,既像是同情又像是哀伤。
“你那时多大了?”袁乐问道。
“15岁。”
“那看来你的运气要比我好一些,我很小的时候就没了父母,三岁那年我爸病死之后我妈就把我抛弃了,而我到现在连她长什么模样都不记得,但你至少还过过15年幸福快乐的日子。”
严洛一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苦笑,袁乐这话听上去倒像是在安慰他似的。的确,幸福的家庭千遍一律,而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这世上总有比你更不幸的那个。
“是啊,你说的没错,但那时的我却不是这么想的,结果你猜怎么着,有一天我走夜路不巧遇见了一个持刀的歹徒。”
“歹徒?那你逃掉了吗?”
严洛一摇了摇头,“没有,我没有选择逃跑,而是冲上去和他拼了命。”
“哟,为什么不报警呢?凭你一个人冲上去岂不是很危险。”
“没错,我知道这样做很危险,但是…我想死。”
最后那三个字似乎让袁乐受到了某种触动,一双漂亮的瞳孔正不自觉地微微颤动,她没有继续接话,而是紧紧抿着她那双樱色的薄唇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严洛一,揣摩着他话里真正的意图。
“事实上从他们离开的我那天开始我就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但是我没有选择自杀,因为我相信他们在天之灵绝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儿子是个如此懦弱不堪的人。所以,后来我想干脆用英勇就义的方式来了断自己,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我没死。”
“帅哥,你到底想说什么?”袁乐的目光渐渐阴冷,因为严洛一的话让她越听越不舒服。
严洛一察觉到了袁乐情绪上的变化,这也正是他切入正题的最佳时机,“我的事说完了,现在,我想听听你的。”
袁乐微微一楞,似笑非笑道:“我的?你想听什么?”
“当一个人没有了世间所有的牵挂,那么死亡对他来说也就变得不那么可怕了,我的牵挂来自于我的父母,你呢?”
袁乐默不作声,显然并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严洛一淡淡一笑,此路不通那就得立马换条路走。
“哦,对了,今天我们在你家抓了个贼,不过这个贼和一般的贼不一样,他在你家翻了半天可最后却什么都没拿,后来一问才知道他原来是你认识的人 。”
“哦?是谁?”
“厉耀辉。”
如严洛一所愿,当袁乐听到这个名字时眼神瞬间就变了,从原先的漠然变成了诧异,再从诧异汇聚成了一股戾气。由此便不难看出在袁乐心中对厉耀辉确实是怀有恨意的,那么既然如此严洛一索性心一横,决定赌上一把。
“经过我们的盘问他已经把你们俩之前发生的一切都交代清楚了,其实我也挺同情你的,唉…毕竟孩子是无辜的。”
谁知就在严洛一说完这句话后袁乐竟然咧开嘴笑了起来,他当下心头一沉,暗忖:糟了,该不会压错宝了吧。
结果就在他急着想怎么给自己圆谎时袁乐的笑声忽然停了,转而一脸阴恻恻地冷哼道:“想不到他连这种事都会告诉你们,那我猜他一定没有说过孩子是怎么没的吧?”
严洛一瞬间松了口气,他猜测的果然没错,袁乐确实怀过孕,而且孩子就是厉耀辉的。
“他说…是意外。”
“意外?…”袁乐不屑地勾了勾嘴角发出一声冷笑,“哼,那就请你帮我转告他叫他不要白费力气了,他想要的东西在一个他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就算我死了也会有人一直替我保管下去。”
不必细问,胎儿的夭折一定和厉耀辉有关,这一点光是从袁乐充满怨恨的表情上就能看出来,但同时严洛一也产生了一个疑问。
“既然你手里有他害怕的东西为什么不直接公诸于世,何必还要刻意藏起来?”他脱口而出地问了出来。
只是话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因为这个问题显得太过刻意,搞不好会弄巧成拙。结果没想到袁乐却毫不忌讳,讪讪一笑道:“只有藏起来才能让他天天提心吊胆呗,顺便让他经常想起自己曾经造过什么孽。你看,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可话是这么说,但严洛一总感觉她刻意藏匿的目的不止只是单纯为了让厉耀辉活得不痛快这么简单,很可能是因为这个东西对她来说有着某种利用价值。
那么问题也就跟着来了,一,厉耀辉要找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二,又是谁在替袁乐保管着;三,这个神秘人和袁乐之间又是什么关系;四,会不会和她身后的贩|毒组织有关。
恐怕连严洛一自己也未曾预料到,一次本以为无关紧要的谈话最后竟扯出一根这么复杂的线索。
而在之后的谈话中任严洛一再怎么旁敲侧击也套不出个所以然,袁乐的嘴依然很严实,只要是和这件案子有关的几乎是滴水不漏,看来她真是铁了心不给自己留后路。
不过经过这次的谈话也让严洛一大致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袁乐因为孩子的死才走上这条不归路的,而且他隐约有种预感,所有的一切或许都是从这场悲剧开始的。
然而,想法归想法猜测归猜测,至于后面该怎么查还是得回去找陈浩这个当队长的从长计议才行。
……
“喂,季总,袁乐那儿果然有条子蹲着,你看咱们还要不要动手?”傅以明忐忑不安地在电话里问道。
相反,电话那头的人听到这个讯息倒是显得很平静,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江源这里的警察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好对付,故而才会让傅以明先派人去探探路。
“算了,让你的人先撤了吧。”他轻荡着手中的高脚杯,紫红色的琼浆玉露顺着手腕的力度在杯中勾勒出一道完美的曲线。
“但是我怕…”
“怕什么,难道你还打算自己送上门吗?放心,小乐那儿应该不会有什么东西的,要是真有警察也不用在那儿等着你去了。”
“也是也是,那我现在就把人撤走。噢,还有件事,我手下说他们看见警察从袁乐家逮着个人出来。”
季节眉梢一挑,高脚杯中的红酒也跟着停止了转动,“哦?是什么人?”
“呃…他们说没看清,那人戴着帽子还遮着脸。”
“你派人去查一下,一有消息就通知我。”
“好,我马上去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