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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时候不得不承认,穷人眼里的世界和有钱人眼里的世界在某种定义上并不是同一个世界,而严洛一就是那个前者。
先前站在大门外的时候还不觉得,但直到走进来的那一刻,当严洛一看见前方那座在灯光中显现的古堡式建筑时不由得小小吃惊了一下,毕竟对于一个连国门都没出过的人来说,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古堡,着实是令他开了眼界。
或许是怕妨碍正道车辆行驶,保安带着严洛一则是往大道旁的小道上走,整条走道由透明玻璃铺成的,玻璃下是一条人工打造的流动水渠。
严洛一低头新奇地朝脚下看去,能看见各种不同种类的鲤鱼在水里游着,在底部灯光的映照下泛着五颜六色的鳞光,搭配上走道旁栽种的紫藤树倒还颇有一番意境。
会所的正前方是一条平整的大道,在靠近门的位置有一座喷泉池,池的外圈是草坪,池中间伫立着一座白色的古欧女神雕像,一手高举一手下沉,双臂托着一个水瓶置于肩头,池水便从瓶口源源不断地倾倒而出,颇具观赏性的同时也不乏艺术感。
周围种植的花草树木很多,一路都能嗅到淡淡的花香,若是换做平时严洛一兴许会放慢脚步驻足欣赏片刻,只可惜眼下他既没心情也没时间,随着古堡大门离得越来越近,内心的忐忑感也在逐渐增强。
然而后头果然还有难关在等着他,正如之前陈浩所说的那样,在保安将他送到门口后出现了另外两名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在文正道的示意下他们需要对他进行搜身,因此还没等严洛一看清古堡里面长什么样子就被两人带到了侧边的一个小房间里进行检查,他虽然内心很排斥这种不尊重人的行为,但迫于无奈他也只能先忍下了。
两人一人手拿金属探测器,一人翻查严洛一口袋里的物品并将他的手机没收,或许是怕他投毒,就连口袋里的巧克力和糖果也被一并拿走,但好在只是让他脱下外套没把衣服全脱了,不然估计里头的那件防弹衣怕是会保不住。
出来时严洛一这才松了口气,幸好身上最重要的隐藏道具没被发现,不然他铤而走险掷出的这步棋可就废了。
随即在前后两个彪形大汉的“护送”下严洛一终于走进了这座华丽的古堡,抬眼一看,一个“哇”字差点没憋住从嘴里蹦出来,这大气典雅的逼格直接闪瞎他的狗眼,但它的闪不是那种金碧辉煌的闪,而是一种极具雅致的华贵与气派,好似置身于古时欧洲的贵族一般,梦幻中带着绮丽的色彩。
严洛一缓缓走在大厅中央的台阶上,看墙上挂着许多画作,大多都是油画,有人有景物,并且每幅画的下方都标着价格和名称,虽然他一幅都不认识,但从动不动就六位数起的价格来看,应该都是些值钱货吧。
环顾四周,严洛一在大脑中将眼前古堡内的构造与之前图纸上记下的进行比对,值得庆幸的是与图纸基本一致,并且从这木质楼梯的磨损度看来也有一定年份了,看来这古堡的主人貌似还挺怀旧的,倒是将古堡原本的样子给保留了下来,也不枉他为了记下图纸而耗费掉的大量脑细胞。
要说这古堡里面还真是大,严洛一先是从大厅的楼梯走到了三楼,然后通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被带进了一道门,门后是个偌大的客厅,里面的装潢依然是贵气的宫廷风,客厅后方左右各有一间内室,但门都是关着的。
严洛一四下扫了一眼却没看到人,这时其中一名保镖开口道:“严先生,到了,我们会在门口看守,您请自便。”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并顺势将门关上。
严洛一一下没反应过来就见门已经关上了,“欸,等等!”他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打开门,结果却赫然发现门已经被锁上了。
“艹!什么意思!这是非法拘禁知道吗!”见外面没有回应严洛一往门上狠踹一脚,大声怒吼道:“开门!你们TM还无法无天了是吧!”
“严洛一!”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叫住了他。
严洛一转头看向站在后方的男人,神色不悦道:“我说文局,这就你的待客之道吗?”
对此,文正道只若无其事地回了句,“茶泡好了,来里面聊吧。”
文正道的傲慢让严洛一对他打心底里反感,可既已上了贼船他也没有说不的余地,随后便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里屋是个十平左右的房间,墙边是书架,靠窗有个小书桌,屋子中间放着两张沙发椅,沙发椅的中间是个小圆桌,圆桌上正煮着一壶茶水。
待文正道坐下后严洛一便坐在了另一张沙发椅上,看着文正道慢悠悠地将壶里的茶水倒在他面前的茶杯里。
杯中的白烟带着些许湿热飘散在空气里,文正道在给严洛一倒完后拿起自己的那杯茶先抿了一口,而后才缓缓开口道:“来之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严洛一冷笑一声,“知道,无人管的法外之地呗。”
文正道扬了扬嘴角,饶有意味地问道:“知道你还敢来,不怕我把你怎么样吗?”
“您说笑了,像我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还不至于让您忌惮成这样吧?难道说……”严洛一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我有什么能威胁到您的地方吗?”
文正道抬眼看向严洛一,眼底隐隐升起一抹寒意,顿了顿才道:“看来你已经从王一鸣那里查到了不少东西,之前倒是我小看你了。”
“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哦?那你都知道了些什么,说来听听。”文正道品着茶,胳膊肘撑在沙发扶手上,一副淡然自若的神态,仿佛他们现在所谈论的事情与他无关似的。
严洛一听得出文正道是在有意套他的话,但没关系,因为这也正是他想做的,不丢点鱼饵又怎么能钓得到鱼呢。
严洛一装作谨慎的样子犹豫着没有开口,而他的这种反应倒是令文正道主动给了他一张安全牌,“不用怕,我知道你手里没有证据,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放心说吧。”
“你自己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我来只是想问清楚一件事。”严洛一握了握拳,冷冽的双眼中透出一抹恨意,沉声道:“好,那咱们就开诚布公的聊聊。第一,你和我父亲严峰当年在警队可是生死与共的兄弟,可你明明知道凶手另有其人却隐瞒了真相,为什么?”
“第二,你是不是早就猜到我在调查我父母的死因,那次我跑去德明市是不是你派人跟踪我把我打晕在房间里的,并且还当场抢走了照片?”
“第三,王一鸣死前告诉我你当年与金三海在暗中有勾结,而他手里那些有关你的罪证也被人抢了,虽然他不是你杀的,但这件事我猜多半和你有关,毕竟那可是能危害到你地位的东西。”
“第四,王一鸣前脚刚死后脚马晓东也跟着死于非命,根据我的大胆臆测,该不会…也和你有关吧?”
随着严洛一把疑团一个接一个地抛了出来,文正道脸上的神情也有了细微的变化,少了三分淡然,多了七分凝重,看向严洛一的眼里有种晦暗不明的情绪。
事实上作为一个原本就知道答案的人,严洛一此次前来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要让文正道在他面前亲口承认自己所做的一切,而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他必须得把握住。
沉默间两人的气氛陷入一阵僵持,屋内此刻只能听到茶水在壶中翻滚的沸腾声,既是相互试探,也在相互算计。
严洛一极力掩饰着内心紧张的情绪,越是关键的时刻他越是得保持冷静,小火不够那就添把柴火。
“怎么不说话了?我敢说,你倒是不敢答了。”
“怕什么,我手里又没证据,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放心说吧。”严洛一两手一摊,将文正道刚才对所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杀伤力不大但侮辱性极强,甚至还带着些揶揄的味道。
“想用激将法激我?”文正道勾起嘴角,不紧不慢地拿起茶杯喝了口茶,“呵,在我面前玩这套你还太嫩了点。”
严洛一胸口一紧,想不到这只老狐狸比他想象的要难对付,他暗暗用指甲掐了掐手心,告诫自己一定沉住气别自乱阵脚,先等看文正道怎么回应再说。
文正道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点烟时视线向下移了移,貌似突然注意到了什么,随即问了严洛一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问题,“你手上的这块表,应该不是你自己买的吧?”
严洛一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吓得险些失去表情管理,因为这块表可是他身上最重要的装备,绝不能让文正道发现其中蹊跷,于是便强装镇定道:“你说这块表啊,是我男朋友送的生日礼物,怎么了?”
“噢,你所说的男朋友就是山海集团的新任总裁吗?”
“是啊,不过我们俩的事情没几个人知道,你又是从谁那里听到的?”
文正道点了点头,嘴里吞云吐雾,自言自语道:“果然如此,怪不得那家伙会恨你入骨呢。”
严洛一挑眉,“那家伙?哪家伙?”
文正道笑笑,“没什么,随口八卦一句而已,能傍上这么个靠山也是你的本事。”说话时将喝空的茶杯又倒满了茶,然后倾靠在椅背上,以一个较为松弛的姿态面对严洛一说道:“言归正传,严洛一,我承认你的聪明才智,如果你不是严峰的儿子,我想我会很乐意你成为我的女婿。”
严洛一一怔,没想到文正道在他刚进刑警队那会儿就已经查过了他的底细,想必也是因为文静的缘故。
“唉,可惜你与我注定不是同路人,你太像你爸了,性子较真,还爱逞能,决定好的事哪怕是南墙也要去撞,看似正气凛然英勇无畏,实际上就只是个不识时务的傻子罢了。”
严洛一蹙眉不语,他虽不清楚文正道为什么会对他父亲有如此偏颇的评价,不过至少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在文正道心里从来就没把严峰当成朋友,充其量只是个不识时务的傻子。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傻子却能得到老局长的青睐,呵,我不明白,感觉相当可笑。后来他的死恰好印证了我的观点,所以我有什么理由要为他鸣不平,他的死本身就是一种必然,我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不过,虽然我不喜欢你爸,但我能有今天的地位也确实是托了他的福,如果不是他的死和金启泰有关,我也没机会接触到金三海,说勾结有些难听了,其实本质上就是互利互惠而已,我利用他黑|道的势力帮我解决案子,他就利用我的职务之便助他完成交易。”
“所以你现在明白了吗?这世界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非黑即白,只有利益共存。”
虽然严洛一早就清楚知道文正道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听他说地如此振振有词没有一丝心虚竟莫名地想笑,这是在教他怎么做人吗?他在心里暗暗骂了声:你TM也配做人!简直就是警队之耻!
严洛一强忍着内心的忿意,耐着性子继续听他说下去。
“然而,世事总有百密一疏的时候,没想到被那王一鸣偷偷留了一手。”
“照片那次确实是我派他去的,不过老天爷倒是挺帮你的,最后还是让你查到了金启泰身上,对了,话说邢天是金启泰的儿子吧,他爸可是你杀父仇人,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
看来季节并没有将他们之间的事情全部告诉文正道,估计大部分内容都是在我咒骂呢吧,严洛一在心里晒笑。
沉默等同于默认,文正道见严洛一不快的表情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可以啊,为了能和情人在一起连道德伦理都能不顾,你跟我比倒也不遑多让嘛。”笑语间满是嘲弄的意味。
严洛一没闲情听他瞎掰扯,不耐烦道:“关你屁事,接着说你的。”
文正道只当自己的话是戳中了严洛一的肺管便不再多言,喝口茶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说到哪了,噢,不得不说你运气还真不错,相比之下王一鸣就倒霉多了,不仅摊上了个不学无术的外甥,还惹到了不该惹的人,当然其中也包括我。”
“是你找人绑架了他?”
“不,绑他的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手里握着那些证据的。”
“那人是谁?”
文正道吐了口烟,严洛一忍着喉咙里的不适感听他说道:“这人你认识,也算是你的情敌吧,姓季名节。”
“是他?”
文正道弹了弹多余的烟灰,用审视的目光看向严洛一,“听到他的名字你似乎并不怎么意外啊?”
严洛一冷笑,“哼,他想弄死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有什么可意外的,可是他为什么要去找王一鸣麻烦?”
“还不是他那不省心的外甥闹的,在外面欠了一屁股赌债,嘴又不严实,把他手里有我把柄的事儿给漏了出来,但具体是什么他不知道,所以那帮人索性就把王一鸣给抓去严刑逼供了。也是不巧,那个债主就是季节,但他的死可跟我没关系,或许是他倒霉吧。”
严洛一猜想马晓东的死季节应该没跟文正道说实话,不过现在这个不是重点,便接着问道:“接着季节就去王一鸣家拿走了证据,而你,一夜醒来竟就成了他人的摆布对象,我说的对吧?”
“嗯,没错,还真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啊。”
“呵,我觉得应该叫人在做天在看,报应不爽。”
文正道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报应?我不信这种东西,我只相信事在人为,自己的命运得由自己掌握。”
“既然都说到这儿了,我也不吝啬再给告诉你个事儿,其实你当年在警校的体测考核是不合格的,是有人在背后帮你一把才被勉强录取。”
“什么?有人帮我?”
“你这么聪明应该能猜到是谁吧。”
严洛一的大脑立刻快速运转,记忆如流水线一般在脑中被摘取,突然他似乎抓到了一个关键信息,那就是之前小徐说在警局看到文正道来找过路展国,最后还是以一个不欢而散地形式离开的。
“难道是……路展国?”
“嗯,聪明。”
“……怎么会?”严洛一诧异的同时也感到疑惑。
“唉,老路这个人吧,算不上讨厌,就是爱管闲事。说来也巧,那天他刚好去警校找熟人叙旧,无意间在报考的学员名单里看到了你的名字,但可惜是在落选那一栏的,为了帮你达成心愿不惜赔上他那张老脸去找校长疏通,这才保住了你的名额。”
“说真的,要不是他路展国,你今天也没机会坐在这里听我说这些,也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
这段小插曲着实有些出乎严洛一的意料,但在短暂地诧异之后很快便平缓了情绪。
文正道随即掐掉了手中只剩三分之一的香烟,端了端自己的坐姿,脸上的神情一下变得严肃起来,语气深沉道:“好了,现在我们可以该开始谈正事了。”
……
会所围墙之外。
“不是,我们俩就这么干等着吗?你的B计划在哪儿呢?”肖华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陈浩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上的时间,“快到了,再等等。”
“啧,你等啥呢,严洛一这都已经进去半小时了,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况,万一…唉…”肖华叹了一声,一想到严洛一现在可能遇到的危险耳朵里就仿佛听到了他的呼救声。
这不想还好,越想越坐不住,于是便一把推开车门跳了下去,“不行!我得想办法进去!”
陈浩见肖华沉不住气便连忙下车叫住了他,“回来!你TM怎么进去啊,用飞的吗?!”
“我…那不会也不能坐着干等啊!”
陈浩上前拉住了他,“现在你急也没用,放心,我有办法进去。”
“靠,有什么办法你倒是用啊!”
这时突然有一道光亮从肖华缓缓靠近,陈浩眯眼一看,随即拍了拍肖华的肩膀下巴一扬,“喏,这不就来了嘛。”
肖华转头望去,由于被车前灯照着顶光,因此只能看见是一辆黑色的轿车开了过来,等车子开到他们身边停下后,在他看清车身后不禁瞪大了眼睛,“我艹!劳斯莱斯啊!”
正惊叹时从车后座走下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肖华从上到下将人打量了一眼,嚯,这气质,这派头,一看就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啊。
“啥情况啊这是?”他有点蒙圈,用手肘顶了顶陈浩,小声问道:“欸,这人是你叫来的吧,他谁啊?看着来头不小嘛。”
陈浩摆出一个神秘的微笑,歪着脑袋回了五个字,“我,的,金,手,指。”
肖华:“噢……”
肖华:“……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