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两人回到警局后立即对信的来源做了调查,通过信封上的邮戳、寄信人的署名,包括照片上的一些景物特征,在各部门的帮助下陈浩很快就基本确定了寄信人的详细身份,以及照片上那所学校的地址。
寄信人名叫董爱玲,女,48岁,是袁乐老家清安县一所希望小学的校长,照片上的孩子应该就是这所希望小学里的学生。由于眼下正值春期间节,学校也没有开门,那里又属于贫困山区穷得连部电话都没有,所以陈浩目前暂时联系不到这个董爱玲。但从这封信里写的内容大致上可以推断出,袁乐极有可能把她非法得来的赃款汇给了这所希望小学,信上并写明感谢她赠予的30万捐款。30万,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并不是一个小数目,仅凭她做护士的那点工资根本不可攒得出来,更何况她在医院也才工作了一年而已,因此陈浩猜测这笔钱八成就是他一直找不到去向的赃款。
通过这件事情陈浩似乎对袁乐有了新的改观,且不论她把钱都捐出去的目的何在,但显然并没有把这些钱花在自己身上,这可不像是一个贪慕虚荣的女人会做出来的事情,若放在古代甚至还有那么点“劫富济贫”的意思。陈浩当了这么多年警察,见过或抓过的毒|贩不在少数,要么就是谋财害命要么就是见利忘义,而像袁乐作风这么另类的他还真是头一回见。
等解决了这封价值30万的信后严洛一着实累得够呛,算是彻底体会了一把身体被掏空的滋味。春节期间警队里人手本就不够使,为了查资料他只能一个人从各部门来来回回不停地跑,中间还得联系清安县派出所做讯息核实,反正这一轮忙活下来已经把肚子里的那顿火锅大餐消化得无影无踪。
陈浩见天色已晚便让严洛一上了自己的车送他回家,说是怕他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若是换做平时严洛一多半不会领情,一方面觉得没这必要,另一方面他也不想欠陈浩的人情。可人的惰性一上来哪还顾得了这些,就现在这种累成狗的状态别说是蹬自行车,就是让他多走两步路感觉都像难如登天。
这不,当陈浩刚一开口的下一秒他就直接跳上了副驾驶座,动作可以说是一气呵成,不带丝毫犹豫。
严洛一疲惫地倚靠在座椅上耷拉着眼皮,待陈浩把车开出去后他张嘴问道:“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下一步当然是先得把赃款追回来。”
听了陈浩的回答严洛一当下没有应声,从客观的角度说能找回赃款固然是件好事情,但他的主观意识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这种感觉就好像要他去穷人嘴里去抢粮食一样,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堵。
陈浩见严洛一莫不吭声的模样多少也能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但法律就是法律,容不得半点情面可讲。
“嗐,我说你也别愁眉苦脸的,这钱不管给了谁一样都是赃款,你说那个董校长要是知道自己拿的是不义之财她会用得心安理得吗?”
其实就算陈浩不这么说严洛一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明白归明白,心里的坎儿却是另外一回事。坦白说,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发现了那封信,可谁想旁边那位还来了个哪壶不开提哪壶。
“对了,这次能发现赃款的去向属你的功劳最大,改明儿我一定好好在路局面前表扬表扬你,其实啊,我早就看出来你小子有天分…”
严洛一默默地合上双眼任凭陈浩一个人在那儿吧啦吧啦说个不停,然后…秒睡。
……
莱顿花园酒店,中餐厅。
“小节最近没给你惹什么麻烦吧?”季达海抿了一口杯子里的白酒,面无表情地问道。
邢天自然不会把季节做的那些荒唐事告诉季达海,况且他也已经悬崖勒马,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随即笑了笑说道:“怎么会呢,他除了经营自己的酒庄之外就是帮我打理公司的事情。”
“嗯,那就好。”季达海颇感欣慰地点了点头,然而事实上他对季节的所作所为早已了然于胸,“小天,季节能有你这样一个哥哥是他的福气。”
邢天微微一笑,他并没有听出季达海的言外之意,只希望他们两父子之间不要在旧恨的基础上再添点新仇。
“海叔,我爸怎么突然想回国内养老了?”邢天夹了一口菜看似随意地问道,但其实在从机场回酒店的路上邢天已经向季达海打探了情况,得知他此次来江源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替自己父亲找一家合适的疗养院。不过他听季达海话里的口气似乎对父亲的这个决定也颇感无奈,照这么看来这件事多半是他父亲自己的主张。
季达海垂眼凝视着杯中的白酒沉默了片刻,随后言简意赅道:“他说,落叶归根。”
“落叶归根…”邢天细细咀嚼着这四个字的意义,或许这个想法在他父亲的内心深处已经酝酿了很久,只不过从未向任何人诉说过而已,可又是什么契机让他选择在这个时候回来呢?想必这个答案等他日后亲自问金启泰本人才能知道。
“对了,之前听你说这次来江源主要是为了我父亲的事情,那…次要的事情是?”邢天没忘多留个心眼,为了以防万一。
季达海神情一顿,沉声问道:“怎么?怕我去找小节麻烦吗?”
邢天心头一凛,想不到季达海的洞察力竟如此敏锐,他只是随口的一问反倒险些露了马脚,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放心,我要找的另有其人。”
“噢?是谁?”邢天故作镇定道。
季达海缓缓放下手中的筷子,原本他想先办完疗养院的事情再找邢天谈这件事,但既然邢天有兴趣知道他早一步说也无妨。
“高成东的弟弟,傅以明。”
一提高成东邢天的眉头不禁一蹙,此人不仅是前三海社元老级的人物,也是现任山海集团的股东之一,可对邢天来说他的存在更像是颗毒瘤,一颗随时会将山海集团重新带上不归路的毒瘤。
傅以明…邢天在脑海中搜索着这三个字,当初他曾让Lucas暗地里调查过高成东的背景资料,这个傅以明应该是他舅舅家的孩子,早年前自己投资开了家化工厂,或许是经营不善的原因,至今一直处于勉强维持的尴尬境地。
“怎么?你觉得这个人有问题?”
“有没有问题现在还说不准,但据我收到的消息,高成东前阵子汇了一大笔钱给傅以明。”
“哦?是傅以明的化工厂出问题了吗?”
季达海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邢天哼笑道:“不愧是金启泰的儿子,看来你之前已经做过功课了。不过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傅以明并不是高成东的表弟,而是他的亲弟弟。”
“什么?!”邢天一脸诧异。
“千真万确,他们俩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弟。傅以明是傅春梅当年红杏出墙怀上的,因为怕家丑外扬,所以就过继给了自己的弟弟傅海,要不然你以为傅以明会对一个表弟出手那么大方吗?”
的确,表兄弟和亲兄弟之间虽然只差一个字却有着本质性的差别,如果季达海所言属实,那这个傅以明确实有必要密切留意。
“需要我派Lucas帮你吗?”
“不用,我来找你其实是有另外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看着季达海黯然的眼神邢天已经猜到了大概,能让这个纵横杀场数十年的老将一筹莫展的人这世上就只有一个。
季达海单手按在邢天的肩膀上神情略显凝重,而他接下的这句话也同样令邢天的神情凝重起来。
“看着季节,别让他和傅以明走得太近,小心玩火自焚。”
……
14
第二天清晨,天色还处于蒙蒙亮的状态,熟睡中的严洛一被肚子里那阵咕噜咕噜的饥饿声给闹腾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他眨巴了两下眼皮,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因为他分明记得睡着前还在陈浩车里的,怎么这一睁眼就躺自家床上了?
他想不起来索性也懒得去想,眼见天色尚早便想再多眯一会儿,反正又不是躺在别人家床上,管他三七二十一,先赖个床再说。
于是就在他抱着愉快的心情在被窝里翻了个身之后,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迷糊的视线中他好像隐约看见了个类似后脑勺的东西,黑黑的,毛茸茸的,下意识定睛一看,“我艹!”。
他随即倒抽一口凉气,以一个驴打滚的姿势从被窝里跳了出来,惊慌之余险些把自己绊一跟头,心里不禁嚷嚷道:这…这TM谁啊?!
原地傻眼了两秒之后,他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向床边探过身去,可谁知他刚一凑过去那团毛茸茸的脑袋突然一动,吓得他整个人猛地往后一缩。
随后只见那颗诡异的脑袋自个儿慢悠悠地转了过来,嘴里还喃喃道:“我说你起个床能不能小点动静啊,床都快被你给蹦跶塌了。”
严洛一顿时被雷得个外焦里嫩,瞅着床上的鬼见愁两眼发直,感觉一股无名之火正从自己的丹田逐渐冲向脑门。
末了,他拉长着脸缓缓从牙缝里眦出来五个字:“你-家-没-床-吗?”如果可以不计后果的话,他会选择用踹上一脚的方式来表达他的质疑。
陈浩眼瞅着这觉是没法好好睡下去了,于是便慵懒地坐起身,眯着双眼摆出一张受了委屈的脸说道:“哎,我说你别这么小气行嘛,你也不想想是谁昨晚伺候你上床替你盖被子的,怎么着?睡醒了就翻脸不认人啦?”
“你…!”严洛一嘴里吐了个“你”字之后瞬间词穷,虽说陈浩这话说得也算在理,但听上去怎么就那么别扭呢,别扭得他一下子都不知道该怎么接。
唉,也罢,想来鬼见愁也不是第一次在他家蹭觉睡,只是常年单身惯了,这种突然一觉醒来枕边多出一个人的剧情对他来说实在太过惊悚,也怪不得他会原地炸毛。
“算了算了,以后再碰到这种情况你就直接叫醒我,我没那么娇气。”严洛一说话的语气已经恢复了平稳,显然经过一番自我调节之后情绪缓和了许多。
“阿嚏!”不料话刚说完紧接着就是一个喷嚏,严洛一低头一看,方才惊觉自己身上只穿着一件T恤和一条内|裤,于是小脸一红,随即一把抓起自己的衣服便火速逃离陈浩的视线范围之内。
陈浩眼瞅着严洛一光着两条细嫩的大白腿小跑出去的忸怩模样不禁一乐,嘴角边勾起一抹意犹未尽的笑意,“小妖精,还害羞。”
既然人都已经醒了陈浩也不打算继续赖在床上,慢悠悠地起身穿好衣服,然后再将床上的被褥叠好。其实昨晚他本想和严洛一盖同一条被子,但又生怕一个擦枪走火把持不住,最后为了压抑自己的天性他只能多找了条被子盖。
摸索着严洛一刚刚睡过的那半边床,掌心里还能感觉到对方残余的体温,想起昨晚的情景他情不自禁莞尔一笑,真想不到他陈浩这辈子居然也有做贼的时候,而且还是个不要脸的偷“吻”贼。
但说到底这事的起因还得怪严洛一自己,昨晚他把车停在家门口之后原本是想把严洛一叫醒的,可瞧这家伙睡得死沉死沉的又于心不忍,所以就想着自己多受点累把人抱进屋得了。于是他便解开安全带起身去严洛一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摸钥匙,结果就在他俯身去摸着左边口袋的时候这“活死人”突然动了一下,将侧歪着的脑袋下意识地这么一转,结果好死不死对上了他的正脸。
温暖的车厢内顿时被点燃了旖旎般的火花,陈浩就这么鬼使神差地将嘴附了上去,或许是因为呼吸不畅的原因严洛一又下意识地歪了歪头。
双唇分离,陈浩迷乱的心智才得以清醒,使他本能的欲望在未触发之前被及时压制住,但这种偷东西的感觉倒是挺让人上瘾的,已经不记得自己睡着前“偷”了几次,虽然每次都是浅尝辄止,但也足够让他做个好梦了。
严洛一独自在卫生间洗漱完毕之后,一开门正巧撞见从卧室里走出来的陈浩,两人尴尬地对视了一眼,这次倒是严洛一先开了口,“卫生间有一次性的牙刷牙膏,毛巾你先用我的吧,我去准备早饭,不过家里只有白粥、榨菜、馒头,如果你不爱吃可以自己出去买。”
此时的严洛一又恢复到以往清冷的模样,若不是因为惊吓过度也不至于搞得气氛这么尴尬,其实过后仔细一想人家也是出于一番好意,他犯不着这么小题大做的。
见严洛一火气消了陈浩立刻嬉皮笑脸了起来,“哟,瞧你说的,有现成的我干嘛自己去买啊,行,你去弄你的早饭,我去刷我的牙。”
话一说完,两人便各干各的去了。
约莫一刻钟左右严洛一已将早饭放上了桌,这时陈浩刚好从卫生间走出来。
“噢,对了,冰箱里还有咸鸭蛋,你想吃就自己拿。”严洛一随口这么一提,陈浩哦一声后径自走进厨房打开了冰箱门。
少顷,一个声音突然问道:“欸,那谁,你是不是偷喝了我两罐啤酒啊?”
正在餐桌旁摆放碗筷的严洛一手里的动作一顿,暗骂自己白痴没记性,把原本想好要把两罐啤酒补回去的事忘了不说,临了还自己把自己给卖了。
“噢,我口渴时顺手拿的,喝开水太烫嘴。”他当下赶紧编了个理由,想来陈浩也不至于为了两罐啤酒跟他斤斤计较。
“早说啊,我后备箱还有一箱矿泉水,待会儿我都给你拿来呗。”陈浩嘭的一声关上冰箱门,然后手里握着个咸鸭蛋走到餐桌旁,看似漫不经心地在桌上敲打起鸭蛋壳来。
不知是不是严洛一的错觉,总感觉关冰箱门的那声“嘭”有点大,但看陈浩的表情并没觉得有什么异样,看来应该是自己想多了吧。
“不用了,我自己去超市买就行。”严洛一敷衍性地客气了一句之后便坐下来开始吃他的早饭,而由于低着头的关系,他并未发现此刻的陈浩正用他那双犀利的眼睛狠狠地注视着他。
一个平日里滴酒不沾的人会把酒当水喝?小妖精,你丫忽悠谁呢!
严洛一欢快地就着一口榨菜吃着一口粥,许是因为饿极的缘故,硬是吃出了一种大餐的感觉,这不吞了半碗粥后精气神一下就上来了,忽地抬头问道:“那个…队长,袁乐那笔钱打算什么时候追回来?”
陈浩一边用筷子剜着咸鸭蛋里的蛋黄一边不紧不慢地回答道:“老路让我别等过完年,追赃款这事儿必须越快越好。”
“那你打算派谁去?”
“还能有谁,大飞呗。”
“哦…”严洛一这一声哦里明显带着满满的失落感,以陈浩的眼力自然一瞧便知,他这是想自告奋勇来着,结果发觉自己压根儿排不上号。
“怎么?你也想去啊?”陈浩明知故问道。
严洛一面露尴尬,但却真心诚意地点了点头:“嗯。”
陈浩将双手环在胸前假意寻思了一番,随即浅笑道:“也行,那你和大飞一起去吧。”
严洛一刹那间又惊又喜,把一双招子瞪得老大,“啊?…真的吗?!我也能去?”
“不信?那就当我没说过呗。”
“信信信…!我信还不成嘛。”严洛一点头如捣蒜,就算知道陈浩故意在逗他这次也不会生气,甚至还开心的像个小孩子。
难得见严洛一肯服软卖乖一次,陈浩脸上的阴霾转眼间烟消云散。说实话,在认定自己看上严洛一之前他并没体会过什么叫“吃味儿”,可能因为大多数“浪蝶”们都是自己飞到他这朵花上的,从来不需要他去争去抢去当宝贝般的捧着,等他哪天觉得腻味了就直接来个一刀切,现在回过头仔细想想,会不会是自己当初结下的怨恨太多,所以老天爷为了惩罚他才特地送他一个磨人的小妖精来折磨他,好让他把曾经给别人带去过的煎熬自己品尝一遍。
世人都说爱情这玩意儿有毒,可他陈浩却嗤之以鼻把它当成一个笑话来看,他素来认定自己是个百毒不侵的男人,无论什么样的毒都能自带抗体。
然而,这次他错了,他不仅中了毒,而且还无药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