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头,事情完全像沈怀义预料的那样。
他扛出张仁奎的旗号后。
今天带副官在城隍庙鸟市茶楼喝茶的陈永健,本来在气定神闲的等巡捕房那边出结果。
在他想来,拿到沈怀仁的口供,他就能和卢永祥交差了。
谁知茶客中忽然流传出一个消息。
说张仁奎的侄公子居然去了趟十六铺,告诉沈二,怀仁被抓的事。
陈永健大吃一惊,让副官反复确定后,不由傻眼。
因为这厮身在军中,自然清楚当今的局势。
正如张仁奎和侄子分析的那样,卢永祥真正要牵制的是掌握一省的江苏都督冯国璋。
但在北洋体系里,冯国璋的资历比卢永祥要强太多。
所以卢永祥牵制冯国璋本已很吃力。
谁知张仁奎还下场了!
而这个事,可是他惹的。
因为在卢永祥让陈永健负责开拓的生意中。
他收了高兴海的好处后还想得到更多,才去撑高兴海吞下法租界的那条线。
如果陈永健当时不那么贪。
规规矩矩的让闸北的归闸北,法租界的归法租界。
他作为中间人,捏合两条线。
自己的好处虽然会少些,但事情早就办成了。
结果现在却……
陈永健再想到早上高兴海找他时,断了个爪子还满脸包的逼样。
他顿时拿起茶杯砸去地上,怒不可遏的骂道:“废物,真踏马的废物!你但凡有点用,早点把沈家三个弄死,哪里来这么多事,结果你还被人家弄了!”
室内传来的巨响,让外面的人都吓一跳。
但掌柜和伙计,包括些客人都知道,那是陈参谋的房间,也不敢来问。
陈永健随即却又冷静了下来。
这厮阴沉着脸心想,事已至此,我无论如何不能在卢大帅面前承认这些。
我只能说心忧袁世凯给你的东西被偷走,也在乎指挥使的颜面,才设局抓沈怀仁的。
而佐证这个说法唯一的证明就是,赶紧拿到沈怀仁的口供!
然后他又想,高兴海那边也该更出点血才行。
就算他的人都被抓了,也得给我把时报烧了,这样我在指挥使面前才有缓冲余地!
拿定主意,他一刻都坐不住,交代副官备车便匆匆出门。
十几分钟后。
汽车直接开进闸北江湾,这会儿高兴海正闭着眼躺在竹椅上哼哼唧唧的让郎中上药。
他身边还站着圈手下,人人满脸悲愤。
仿佛沈怀义只要敢出现在这里,他们就能将他斩成肉泥。
至于这种悲愤有几分真带几分假,那就唯有天知道了。
陈永健窝着满腔的火进门,看到这种乱糟糟的市井场面,张口就骂道:“都给我滚出去!”
高兴海听到他的声音睁开眼诧异的说:“陈长官你怎么来了。”
他还挺聪明的,马上惊喜的问陈永健:“是不是把沈怀仁那杂碎的口供问出来了?”
说完他才注意到陈永健的脸色阴沉。
高兴海最近受够了刺激,敏感的紧,顿时吊起心来。
陈永健等他那些乱七八糟的手下出去后,劈头盖脸就道:“你是怎么混的!”
高兴海……
“还踏马沈怀仁的口供呢,我且问你,你还晓得早上张仁奎家的侄公子张振东特地跑去十六铺,告诉沈怀义他家老三被抓的事情?”
闸北在公共租界北边,十六铺正常的苦力和商人圈子,和这边没太多交集。
加上高兴海今天安排任家仲去法租界里办事。
他就没再盯着十六铺,因此他还真不知道这事。
听闻陈永健说了之后,高兴海被烧坏的二皮脸立马拉成了驴脸,他惊骇的道:“仁奎公参合进来了?”
“不然呢!不然我这边才给你安排好事情,他侄子就去找沈怀义了?这说明沈怀义背后就是他!你踏马的和沈怀义搞到现在,废了只手还给烧成这鬼样,居然都不知道对手的份量?”
陈永健本就对高兴海很刻薄,此刻含怒狂喷起来,更是不留余地。
高兴海被他骂的胸口都发胀,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回话。
陈永健也不管他的脸色,交代道:“如今事情大发了,但你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你赶紧先让你的人,今晚就烧了时报,这样我好帮你在大帅面前遮掩。”
“还有!沈怀仁这边不松口,无非是东西给的不到位。不然三木之下铁打的汉子也熬不住,更何况那个瘪三!”
“你赶紧准备点东西,让你手下送给巡捕房,无论如何今晚十二点之前,把沈怀仁伙同他兄弟盗窃军火的事情做实!”
“这样一来,等大帅问起,我才好为你和他解释,大帅也才好拿沈怀仁的口供,去堵张仁奎的嘴。”
“记住了,现在只是你心忧大帅,不忿他被时报诬蔑。”
“只是你为大帅的生意,和沈家兄弟碰上!”
“我对这些一无所知,因为要是牵扯到我,就成了大帅和张仁奎的面对面!到时候连个缓冲都没有。”
“你听到没有?”
陈永健思路非常清晰的一顿哔哔。
高兴海听是听进去了。
但他越听却越心寒。
高兴海心想,你说这么多,意思不就是什么都是我做的,还是背着你做的。
事成,依旧是你的功劳。
出事,就是我放肆胡来。
到时候卢永祥和张仁奎两人泰山压顶般砸来,我高兴海必定粉身碎骨,你却屁事没有!
是也不是?
陈永健见他不答,又喝一声:“你听到没有?哑巴了?”
这厮如此咄咄逼人,高兴海终于忍无可忍,颤声道:“陈长官,就算养条狗,您也不能只画饼,不给骨头吧。”
陈永健!!!
高兴海咬着牙看着他。
陈永健总算反应过来了,喝道:“你和我说什么?”
高兴海见他这样彻底心死。
他缓缓起身,狰狞的脸色对着陈永健一字一句的道:“我高兴海混到今天,人话鬼话还是听得清的。您这样的人,我是真不敢再伺候了。”
陈永健闻言勃然大怒:“你这是什么话,你难道想撂挑子,你跑的了?”
高兴海已不管不顾,听他还在威胁自己,干脆嘶声笑道:“我现在能脱身吗?我只告诉你,陈长官,我要是弄到最后被沉水塘,你也得浸猪笼。大家都是标子,就别再和我装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