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
高兴海和任家仲已经回头。
绑架的事情当然是谈妥了。
所以他们身边还多了对洋人夫妇。
毕竟那个大名叫田壮的黑汉水匪也不傻。
他明白高兴海不可能虚报张仁奎的名号。
就算是虚报,到这个地步假的也是真的。
而田壮又不能真杀洋人。
因为那样绝对会惹来大祸。
于是他最终答应了高兴海的条件,还很光棍的一个都不留。
这倒让高兴海和任家仲都高看了他半分。
不过因为凡尔登夫妻受到很大的惊吓。
加上日头已偏西。
所以几个人并没有直奔上海。
而是选择先进吴县暂歇。
要是高兴海这厮也真是七窍的心肝。
他兜里没多少钱,就算有,也只能找些旅馆落脚。
且他在吴县城没什么熟人,要是再出些意外怎么得了。
然后这厮忽然想起,陆士谦是吴县人,家里在吴县也很了得。
于是他让任家仲先行一步,跑进城找陆士谦的家人。
还别说。
高兴海这步棋真走对了。
任家仲摸到山塘街陆家丝绸庄,砸开落锁的门和伙计把事情一讲。
伙计上报掌柜,掌柜上报东家后。
陆士谦的父亲闻言是又惊又喜。
因为洋人被绑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但他不敢声张,生怕水匪撕票。
然而事情该怎么解决呢?
回上海报信的陆士谦会不会被牵连呢?
他也不知道。
所以这几天老陆过的也叫个忐忑。
结果忽然有人登门,说洋人救出来了。
他不惊才怪,不喜更怪。
陆家立刻行动起来。
十几号人围着辆马车出城来接。
晚上九点。
凡尔登夫妇接受医生的治疗安抚,吃饱喝足又洗漱了番之后,总算踏实睡下。
高兴海任家仲两个人说是去休息了却还在忙。
在陆家客房的院落里。
就着那盏月光,和两杯浓茶。
高兴海和任家仲掏心掏肺的道:“我今天和田壮他们说的话你也听到了。”
“家仲啊。”高兴海举着自己的手:“我知道这是我信了陈永健的鬼话,也小看了沈怀义,咎由自取,而你我兄弟走到今天,也该散了。”
“大哥,我……”
“我理解的,你也有兄弟,你也要有奔头,要是我还能留上海,你当然还会跟着我,但我暂时是留不得了啊。”
高兴海经历一劫后,早没了过去那种咋咋呼呼的浮躁,看问题倒是很透彻。
他对任家仲道:“毕竟我杀了陈永健,我要是还在上海,就是打卢永祥的脸。”
是这个道理,任家仲无话可说。
“咱们现在没外人,我和你说个真心话。”高兴海用左手竖起大拇指:“我佩服沈二,我不恨他!他能给我条命,已是开恩,换我赢了他,他们弟兄三个一个不能活。结果人家接下来还给我个路子,没错,他也需要用人,但上海滩不差人!我高兴海却差口饭吃。”
“要不是沈二弄这个卷烟厂,或者说他不给我饭吃的话,我也只能打道回府咯!但一个废人回了乡,兜里也没啥花头,还不是等死?所以我高兴海欠他一条命!”
说着这些,高兴海艰难的用左手去摸烟。
任家仲看的心酸,忙给他点上,同时情绪翻涌的表态:“大哥,我跟你去云南。”
“放屁。”高兴海骂道:“跟我有什么出息,别踏马娘们似的心软,日子一长又恨我!”
“我哪能……”
“你听我说,你留在沈二身边好好做,你做的越好,我反而越好!”高兴海非常通透的道,但他强调:“不过你既跟了他,就真心跟着,因为他眼里容不得沙子!最多,为我说说好话,让我以后的辛苦不白费就行!”
任家仲重重点头:“我知道了。”
“这就对了嘛。还有,等会你辛苦些,立刻去上海找沈二。”
“现在就去?”任家仲懵逼的看看外面的夜色:“不急这会儿吧。”
“你知道个屁。”高兴海道:“你辛苦奔去告诉他,才叫功劳。还有一点,这个事现在得掐沈二手里,让他开车把洋人送回去,要知道这是踏马的公董局甘世东的书记官,就等于皇帝边上的大太监!你说沈二从吴县一路和他去上海,凡尔登还会记得他的好?”
“原来如此。”任家仲顿时懂了,他佩服的冲高兴海道:“大哥,你真聪明。”
“我早点这么聪明,就不会被那厮崩了!”高兴海怏怏一句。
随即就拽任家仲去找陆士谦的父亲。
亏得陆家做丝绸生意,运货时陆上有马车,水里有船。
见高兴海坚持,老陆也怕夜长梦多,便给他们做安排。
不多久。
一叶被紧急包下的小火轮,沿连贯太湖和东海的吴淞江,连夜出发。
高兴海却留在了这里。
一是他经不起折腾,二是他得看着洋人。
而等任家仲一走。
高兴海回客房也没睡。
他就坐在石桌边,要了壶酒就几个小菜自斟自饮。
喝着喝着,他潸然泪下心想,马德碧的,不是陈永健个王八蛋,我能落的这样?现在还要为沈怀义尽心尽力!按着老子的性子,现在去杀了那两个洋人,大家一起死算逑!
但他也只是想想。
因为高兴海其实明白,让自己落到这个地步。
陈永健的怂恿不是主因,自己看低了沈怀义才是。
这阵情绪过去后。
心潮逐渐平息的高兴海长叹一声,睡了睡了。
他将酒壶丢开,躺去床上,却又忍不住琢磨,沈怀义的生意一旦启动,自己能得多少。
高兴海像个神经病似的自我反复时,沈怀义却早已经陷入梦乡。
次日。
阴云密布,风也不小。
起了个大早的沈怀义在家里简单吃点东西。
就去码头等谢尔比他们,等人时沈怀义顺便问了下白七,白七说黎正光还行。
他于是心中有数。
接着又打了几个电话后,谢尔比抵达,一行人便直奔公共租界。
就连宋树森都跟着去了。
因为今天沈怀义要干一件大事,一件能搅动工部局和公董局的大事。
早上十点。
他们到杨树浦那片地时。
黎正光一群早在恭候之外,从公共租界出发的“御用记者”韩公琰也到了。
小韩都好几天没见沈怀义了。
他期间自然也听说了,沈怀义原来是张仁奎弟子的消息。
于是韩公琰看到沈怀义时,碍于人多,千言万语先藏心中。
但那小眼神复杂的紧。
沈怀义自然不管他怎么想。
大不了继续忽悠他呗!
惹急了,沈怀义能告诉他,自己是奉命成为张仁奎的弟子的。
多大事?
奉谁的命?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