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副官坐进书房,准备商议下一步的陈永健对于墙外的威胁,本不屑一顾。
但他副官欲言又止后,说:“长官,他明白自己没退路了。”
下属话说一半,是为了不能比长官聪明,凡事点到为止就好。
好在陈永健听懂了。
他的目光瞬间便冷。
是了,今时不同往日。
高兴海已在穷途末路。
这种情况下,自己竟还不想脏了手,奢望他能完全服软,岂不荒唐!
杀了高兴海,事情虽难收尾,但怎么说都在自己。
总有周旋的余地。
要是放了这厮,嘴是长在他身上,英国人只要借机兴风作浪,卢大帅的排头可不好吃!
至于他……陈永健看了眼副官,明白他对自己的提醒更多只是担心“覆巢之下无完卵”,还是赞许的道:“你说的对,你现在就去给他把他崩了。”
副官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出门。
但就这么一耽误,高兴海已经没了影!
陈永健不由跺脚,暗恨自己之前的自负!
他急忙又让副官开车,带自己亲自去追。
洋车在深夜里猛窜,不出片刻就照到了正在夜路上狂奔的那辆黄包车,和跟车的人。
但车上空荡荡的。
陈永健的逼问下,两人不得不交代,高兴海喊完那嗓子就让他们跑,自己却往另一头去了。
不过他们生怕惹来麻烦。
还有半句没说,那就是高兴海还关照他们,在一里外等着!
陈永健不由大怒,心想高兴海这混账玩意竟这般狡诈,居然玩到老子头上了,你踏马又能躲几时!
也就在此刻。
高兴海已经带着满腔杀意踏过被他捅翻的陈家门房。
在进入陈永健的家里时。
高兴海口中喃喃道:“是你逼我的……”
接着他便潜入陈永健的书房,先摸了把枪在手,随即用兜里的洋火点燃窗幔。
当火舌卷上屋梁时。
陈永健的老婆惊慌失措的从东厢主卧起身来看。
高兴海抬手一枪打在女人腿上,随即进屋冲床铺上陈永健家三岁的孩子砰砰两枪。
然后他就带着还剩的两发子弹夺门而出,看了眼远处疾驰而来的车灯,再度扎入旷野之中。
陈永健还没到家门口就已经听到枪声,也看到熊熊火光。
陈永健顿时心慌失措。
等他到门口,只见院内满地鲜血,妻儿撕心裂肺,陈永健的脚跟都软了。
让他更想不到的是。
就在这时。
从他们身后旋风似的冲出一个人来。
再度去而复返的高兴海面目狰狞的先对陈永健的副官一枪,将猝不及防的副官头都打碎。
随即照同样没反应过来的陈永健背后一脚,把他踢翻后,高兴海指着陈永健喝道:“你踏马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你知道吗?”
陈永健被他踹醒,嗷的声摸着腰间的枪试图扑去。
高兴海不闪不避,照他胸口先一枪,再打,已是空仓。
但这一枪,已将陈永健击倒在地。
“草拟吗的。”高兴海把空枪砸去陈永健身上,去拿起对方的配枪捏在手中,然后将枪管戳进陈永健口中,厉声问:“你不是老卵吗?你不是把老子当狗吗?现在谁是狗?”
陈永健肺部中弹,呼吸都带破音。
他盯着高兴海,惊骇欲绝的想说什么却无法发声。
高兴海神态格外激烈的道:“艹!知道老子这招和谁学的吗?和沈怀义!他怎么弄我,我怎么弄你,你服不服吧?你防的住吗?”
紧接着,高兴海就扣动扳机。
枪火在陈永健的口腔炸响,澎!陈永健的头顿时猛往后一顿,彻底了账。
陈妻在边上抱着同样受伤的孩子惊惧的昏厥过去。
高兴海走她身边,几番要继续扣动扳机,但看到啼哭的孩子血糊糊的侧脸,终究还是人性占据上风。
他低声道:“不要怪我,你家老子不给我活路,他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还把我当狗!”
高兴海喃喃的说着,忽然泪流满面。
因为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如果。
如果能再选一次的话。
他绝对不会去攀附陈永健这个自私自利还自负的狗东西。
也不会参合烟土上游的生意。
但是世间从来没有后悔药。
然后高兴海就出门上了陈永健开回来的洋车,摸索了下歪歪扭扭的把还没熄火的车开往远处。
但行不多远,他就因为不熟悉方向盘,把车子一头撞上颗树。
高兴海自己也撞了个七荤八素。
他只能骂骂咧咧的下车继续往前走。
片刻后,他看到了之前两个跟班拉着那辆黄包车,当真在等他。
高兴海顿时撕心裂肺的大笑起来,说:“我高兴海混到今天,居然还有人听我的话,啊哈哈哈!”
他的人看着状态癫狂的高兴海都不敢吭声。
但高兴海的失态只是一时。
人都杀了,再坏又能坏到哪里?
而他当然不会甘心就这么束手待毙。
于是高兴海爬上车后就开始绞尽脑汁的寻找生路。
卢永祥,陈永健,袁世凯的军火,沈怀义……
最近的人和事在他的脑海里疯狂的转动着。
高兴海分析。
卢永祥铁了心要拿自己给英方一个交代。
自己又已杀了陈永健。
那边是再无缓和的余地了。
但沈怀义这边呢?
想到沈怀义两次凶狠的袭击,和他动手时的气概。
高兴海猛睁大眼。
沈怀义在十六铺不上不下三年,忽然异军突起,在明知自己背后是卢永祥的情况下,都没半点退让。
要说那厮背后没人才怪!
说不定军火案就真是他做的!
而那厮背后既是卢永祥甚至袁世凯的对头,那么还能是谁?
无非张仁奎,甚至南边那位。
就算沈怀义够不上太高的人物,他和那边也必定有些联系!
要说高兴海在市井之中,对时政多少也是有些耳闻的。
且他今日杀了陈永健,吐出口血勇之后头脑似乎也灵光了许多。
抓住这个突破口。
高兴海继续琢磨:“我和沈怀义其实无深仇大恨,他家弟兄没死没残,倒是我被他整成这份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了……所以我去找他,反而任何人想不到,而我知道卢永祥烟土的来路和去处,还是卢永祥让我纵火的直接干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