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
足足一个半小时后，汽车才开到处远郊的镇子。
这是陈力一个老姑家，沈怀义陪他来过。
深夜的汽车惊醒了村里的狗，也引发怀忠和陈力的警觉。
等他们听到怀义的声音，才放下心来。
再看到裹成粽子的怀仁，怀忠都没心思和陈力那样去好奇洋车，只管先看怀仁的伤势，然后扯着老二问具体的情况。
在这兄弟俩交流时。
高兴海总算在陈家门口的风里，等到了半夜才回的陈永健。
让高兴海想不到的是，陈永健一见他就冲上来，揪住他劈头盖脸的臭骂道：“我正要找你，你踏马就算是头猪，也该找到点牙口紧的货！那些白痴烧完时报就被英国人抓了，进去后没片刻功夫就交代出你来！还说什么，烧报馆是为我们大帅和袁大帅出气……”
高兴海都懵，本能辩解说：“不可能！”
“不可能？英国人问罪的电话都打到大帅住处了，你再看看老子的脸！”陈永健说着往自己脸上一指。
高兴海这才注意到，陈永健脸上居然有道马鞭印。
陈永健继续咬牙切齿：“你安排的那些蠢货，为了活命什么敢攀附！他们以为咬着卢大帅和袁大帅，就能无事？屁，他们要是只说和那边的记者有私仇，这事还好收场，现在却已经……”
说到这里，陈永健气的都说不下去了。
高兴海直接听呆了，问：“英国人怎么会这么巧抓住我的人？”
“你居然不知道？”陈永健闻言诧异的看向他，随即都要疯，问：“那你来干嘛的？”
高兴海顿时无言以对。
他总不能和这种状况下的陈永健说，我又被沈怀义欺负了，我是来找你帮忙的吧。
“你踏马讲啊。”陈永健这会儿已经完全失态，见他吞吞吐吐忽然拔枪对准高兴海的脑袋。
不怪陈永健反应大。
他也做梦没想到高兴海的人居然正好碰上洋人的枪口。
英国人本就对卢永祥有一定防备，现在逮到这种理由，不借机闹大才怪。
卢永祥吃英国人的逼迫，板子自然打在“自作聪明”的陈永健头上。
且他今天挨打还是轻的，卢永祥已经勒令他必须尽快将此事了结。
可想而知的是，一旦处理不好，接下来他的前程也基本完蛋！
所以陈永健已经红了眼。
但今晚第二次被枪指着脑袋的高兴海也很委屈。
他忍不住喊了起来：“你让我去办事，下面人出了差错，找人顶就是，你……”
“老子问你来干嘛的！公共租界里发生这样的大事，你居然不知情！”陈永健打断了他的屁话，咬着牙追问。
高兴海无奈道：“我只知道那边烧起来了……我，我踏马当时又被沈怀义堵住了你知道吗？你不是说用他家老三钓着他吗？我把精干也派过去了，结果那厮直接找个洋人开车堵住我的门！”
陈永健一愣，抓着重点问：“你晚上又被沈怀义堵住了？”
对，我又被堵住了！
高兴海黑着脸说起自己的悲惨，简直声泪俱下。
他道：“我在家里躺的好好的啊，那厮坐着洋车就过来了，上来就用枪指我的脑袋，还说放我一天时间来找你，要是你不敢接招，后天在五马路杜一阁给他摆酒赔罪！”
要说高兴海这货也是有急智的，忽将事情非常自然的往陈永健身上扯。
但这种套路对陈永健无效。
陈永健想都不想就道：“你说沈怀义收拾你，我信。他通过你的嘴，让我去给他赔罪，我不信！”
高兴海……
“你其实是来求援的吧？人家给了你一天时间嘛。”
陈永健忽然笑了，讥讽的说：“哈，高兴海你也是闸北地面的人物条子，一个年纪比你小一转的后辈，把你打成这样不算，还让你丧了胆，不得不忍气吞声的来找我为你出头！”
“……”
“佩服！我佩服你啊。”
陈永健仰天长叹：“我瞎了眼啊，早知道你这么扶不上墙，我直接找沈怀义多好，他分分钟都能把你吞了！行了，别的废话我也不和你说了，这件事你自己掂量掂量，是你自己去顶罪还是谁去，总之这把火必须烧断在你这边，牵扯到我就是牵扯到卢大帅！到时候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陈永健说完带副官转身就走。
至于高兴海这个废物会不会跑，他根本不担心。
在陈永健想来，高兴海在这种情况下不乖乖交代好首尾，然后去顶罪，他还能干嘛？
而高兴海听完陈永健的话，此刻简直如数九天里被盆冷水从头浇到脚。
他想，我花钱孝敬，做牛做马，却落这个下场？
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你怎么能交代的这么轻松！
于是高兴海盯着陈永健即将进院的背影，沙哑着嗓子问：“陈长官，现在没外人，咱们凭良心说，事情走到今天我没尽力吗？我得到了什么？”
陈永健闻言站住脚转过身，反问他：“输了就是输了，尽力有用的话，我脸上会这样？”
说话时他也注意到了高兴海此刻的样子。
高兴海就那么孤独凄惨的站在月色下，半身头脸都是伤。
所谓失魂落魄不过如此。
陈永健也不是感觉不出对方的不甘心，但怎么办呢。
你不去扛难道我去扛？
于是他再叹一声：“认命吧，高兴海！这样你最多也就是个三年。要是想跑，只怕你家人都难保！”
“难道就，就没有一丁点机会了？”高兴海手足都发软的问。
陈永健摇摇头，和副官一起进了门。
这次陈家门房立刻将那两扇朱红色的镶铜门掩上，也仿佛割断了高兴海的生路。
高兴海站在原地仰头看天，看地，再看看前后左右。
发现自己混到今时今日，仅有跟他来的两个人戳在那里，还有他们脚边的那辆黄包车而已。
尤其他两个手下的目光里的同情，令高兴海抓狂。
他心中憋屈到极致，也明白事情已无可挽回。
陈永健就是要让自己做替罪羊后。
高兴海终于冲陈永健家厉吼起来：“陈永健，你踏马吃喝玩乐时手从来不软！遇到事情就知道怪我，我要是死了，你也别想落个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