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沈怀义冲他亲热的喊了声。
怀忠咧嘴一笑，丢来根纸烟。
“老三呢？”沈怀义问着从兜里摸出包洋火，背风咔嚓下划上，然后深吸一口。
白磷燃烧和烟草的味道立刻充斥了他的鼻腔。
怀忠带着点无奈说：“那畜生带你手下的陈力他们几个，说去弄批东西，让我候着！”
长兄如父。
老三怀仁虽然怕他，但依旧三天两头惹是生非。
所以沈怀忠提及幼弟，多少有些生无可恋。
沈怀义顿时乐了，还拱火说：“反了他了，我都不敢指挥我大哥。”
结果怀忠连他一起骂道，“你得了吧，你指挥我还指挥的少呢？”
怀忠说的也是实情。
因为弟兄三个里，沈怀义头脑最好，所以出谋划策基本都是沈怀义的事情。
接着怀忠就问沈怀义今儿去和赵大眼谈的如何。
“正要和你说呢，那厮见谈不拢想玩阴的，被我直接做了。”
怀忠听完也没意外，因为不碰鸦片是他们弟兄三的统一意见。
至于老二杀人的事情。
对方都想玩阴的了，杀就杀了呗。
怀忠只道：“你没事就好，但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呢？”
“他死之前说是闸北大佬高兴海安排他来谈的，真假我不知道，但这厮确实是闸北十三太保，所以我估摸接下来有出硬碰硬。”
怀忠顿时来神，亢奋的道：“打就打，我们怕谁，什么几把大佬，还不是两个眼睛……”
听到干架，他的胸毛都在动。
“大哥。”沈怀义看的够够的，直接打断了怀忠的话头，说道：“我的意思呢，硬碰硬我们自然不怕，但除此之外，我琢磨该把这个风透出去。因为鸦片不是随便谁都能碰的，高兴海要是够格他早就做了是不是？”
“我就说你脑子好。”怀忠也不是单纯的莽夫，一听就透，接弟弟的话头：“咱们给他把事情捅出去，总有人要找他麻烦！不能让那厮太快活。”
“对，我们弟兄岂是任人拿捏的货色！”沈怀义眼中闪过道冷光：“另外还有个事，今儿……”
他将周文强不正常的表现一说。
怀忠闻言立刻坐直身子，皱眉道：“听你的意思那货吃里扒外，勾结外人要害你？”
“还不确定，但这种事宁可弄错，等夜里我们俩个走一趟不就清楚了吗？”
“要是真是那厮做的，哼。另外既然这厮有可能勾结外人，我们最近也得警醒点，可别被高兴海的人摸上门，到时候吃个闷亏。”
沈怀义点点头，顺手把后腰的枪递给大哥，接着又把救宋轻眉和认干亲的事情一说。
怀忠拿着枪都懵，心想你出去一趟怎么发生这么多事？
他正要继续问弟弟。
黑暗的江面上忽然传来阵水声。
老远就听有个尖锐的嗓子喊：“大哥。”
沈怀义起身把挂着的马灯晃了三下。
那头就不喊了，三艘乌篷船很快靠岸，从上面下来几个人。
带头的小子才十七八，干瘦干瘦的，正是老三怀仁。
这小子名字里虽然有个仁，其实自幼顽劣，和仁完全不搭。
而且是那种贱起来，见树都能踢三脚的货！
怀仁身边那个壮实些的厚嘴唇汉子叫陈力。
陈力是山东曹县人，之前在码头做苦力。
去年重病时，还被某个老乡卷了钱。
几乎等死。
沈怀义看重他的勇猛忠义，便花钱给他治病。
此人果然知恩图报，病一好，就死心塌地的跟了沈家兄弟。
但他基本上只听沈怀义的。
其余人也都是沈家兄弟的班底，但比陈力要差一筹。
沈怀义和大哥怀忠看他们走近，怀忠先问：“你们神神道道去搞什么的？”
怀仁却苦着脸，陈力面色也不好看。
弟兄俩见状不由心中一个咯噔。
心想你们这是怎么了？
这时，沈怀义看到他们后面还有个穿着对襟短打的陌生人。
陌生人长着张马脸。
一双眼乌溜溜的乱转之外，面上居然带着点笑。
且看众人架势，对这厮很是忌惮。
沈怀义顿时皱起眉头：“这是谁？”
“是，是我们带回来的。”怀仁缩着头吞吞吐吐。
怀忠脾气暴躁，喝道：“到底怎么回事，有屁快放。”
怀仁忙解释起来。
原来他今天不知从哪个狐朋狗友那边听说闸北某仓库里，有批上好的苏州刺绣。
苏绣是比较好出手的东西。
怀仁就请陈力陪他一起去，想把这批货弄回来倒手，弄点花销。
结果等他们做掉两个仓管。
打开仓库。
才发现仓库里还坐着个拿枪的中年。
三个木箱子里，装的居然是上好的毛瑟连发步枪！
听到这里。
沈怀义和怀忠就已知道不好。
因为怀仁明显碰到了谁家的军火生意，而在沪上能做这种生意的，不是军警就是洋人。
这小畜生果然又惹祸了！
但你发现不对，跑就是了，还把货和唯一的活口带回来干嘛？
沈怀义发问。
怀仁解释道：“二哥，当时我也想调头就跑的，但，但这人对我说，我们敢跑他就喊人……不信你问陈力。”
陈力在边上点头作证。
马脸中年人这时道：“枪在我手，只要一响，跑你是跑不掉的，粘上这事还想脱身就是个笑话！”
“就算你暂时跑掉，但在上海敢做这些事的人数得过来，做的如此冒失的更好查，无非闸北，十六铺，又或者杨树浦一带的人物。我记着你们的脸，你们难道还能躲一辈子？”
说着他走出人前，将枪从背后抽出拍桌上，再大马金刀的坐在了怀忠之前的位置上后，抬眼撇了下沈怀义：“看来你是个能做主的？”
“阁下尊姓大名，什么来历？”沈怀义也没含糊的问。
对方呵呵起来：“来历？那你可听好了，我是北洋袁大帅座下第六镇骑兵协正营王大柱。此次奉命押运这批军火前来沪上，递交给淞沪指挥使卢永祥，作为大帅给他的生辰贺礼。”
袁世凯，卢永祥！
这两个名字一出，饶是众人心有准备，依旧给震的七荤八素。
沈怀义倒还好。
毕竟他知道这两人的未来，和当世人的感受不同。
然而沈怀义再怎么先知先觉也是活在当下。
明白这两人无论哪个现在捏死他们弟兄都和捏死蚂蚁没什么区别！
尤其有一点。
袁世凯月底要签二十一条，年末就要称帝。
在这个关键时刻，以他的地位居然送礼给区区卢永祥，这背后到底还牵扯着什么东西，绝对不是历史野记里区区几行字能说透的。
身在局中的沈怀义所以比其他人还知道事态的严重性。
他顿时背后微凉，同时脑筋急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