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鸣风脸上强绷着笑:“呃……我一直对你们埋的那具棺材很感兴趣,趁着天色还早,你带我去看看,晚上有惊喜给你……”
“你想看那具棺材?”林五娘笑容一变,“玉郎这么心急干嘛!等你娶了我,还怕我不告诉你林家的家底吗?”
玉鸣风此时笑也笑不出来,他看不见自己脸上的表情,但他猜想肯定比哭还难看。
“一具棺材而已,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玉鸣风说时脸上已带一抹冷笑。
“玉郎这么说难道是要对我始乱终弃,不想娶我咯?”林五娘也没有了刚才的柔情蜜意,言语间多了几分犀利。
“婚嫁乃终身大事,还是不要鲁莽的好!”话音一落,双指一停,玉鸣风已趁对方不备在其腹部点了一处大穴,让林五娘动弹不得。
“你!”
玉鸣风推开她,得意一笑:“既然你不愿,那我就自己去看了。”
“你以为你闯得过楼下几十人的人肉屏障吗?”
玉鸣风拿起手中剑看了看:“你那些手下拦不住我!”
林五娘撇嘴一笑:“那要是算上我呢!”
“什么——?”
转眼间,林五娘已冲破穴道逼近玉鸣风面前,玉鸣风一吓,竟忘了拔剑一击。即刻,一股香香的气味钻进玉鸣风的鼻腔,玉鸣风忽感头脑昏昏沉沉、四肢无力。奸计得逞的林五娘接住晕倒的男子,冷笑道:“不过七成功力,也妄图跟我斗!”她重新将玉鸣风搬到床上,俯身下去,“这就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后果!”
话说回万闲这边,梁冰带着万闲、席美宜出了豪杰宴,驾着马车一路往杭州赶。万闲在车厢内问:
“梁叔,你怎么知道我在山阴县,还去了豪杰宴的?”
梁冰大笑:“你身上可还有金叶子?”
万闲听闻拿起包袱翻找——“还剩一枚。”
“答案就在上面!”
万闲看来看去也看不出一枚金叶子有什么蹊跷,席美宜对此也感到好奇,同万闲一起寻找。
“你看——”席美宜指着金叶子的叶柄,“这上面是不是有一个‘卍’字!”
万闲拿到眼皮底下一看,发现还真是!
梁冰道:“你拿走的金叶子刚好是家里特质的,你和你同伴买衣服的那家店铺的掌柜也是家里边儿人,他认出了金叶子在书信告知你师父。刚巧我从北方运货回来,你师父怕你在豪杰宴上闯祸,便叫我来救你。”
万闲拈着金叶子喃喃:“原来这还真是传家宝呢。”
到了豪杰宴最后一天,林致已经坐不住了。几天前他就收到消息说玉鸣风失踪了,玉颖带着人去找,这些日子都没来豪杰宴。可今天是最关键的一天,玉鸣风要是还没来,他自己该怎么阻止柴泉泉夺魁!
林致坐立不安地张望四周,身边人不说武艺高强了,就是一人一拳都能把他打到粉身碎骨,这般想来,他心中害怕加剧,手开始不自觉抖动。
擂台上传来模糊的声音,林致恍然听到“获胜”的字眼,抬头一看擂台上只有一个柴泉泉立在中央。顿时身子凉了半截。
“糟糕!玉鸣风到底去哪儿了,我一个不会武功的小辈他们会不会听我的?我会不会被柴泉泉一刀砍死?”
楼中传来天外之音:“恭喜柴泉泉夺魁,特赠奖品——”
“等一等!”关键时刻,林致冲到栏杆前大喊一声,顿时场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他身上来。林致涨红了脸,可出口之言犹如离弦之箭,无法收回——
林致的大拇指被紧紧攥在掌心,双拳被他藏在栏杆内侧:“我、我有话要说!柴泉泉不配获得豪杰宴头筹!他这人受雇于多家做杀手,十年间无恶不作、杀人无数。几年前他看中西川大侠的凉刀,杀人夺刀。这样的人不配为豪杰,不能让他拿走属于豪杰的奖品!”
场中座客听完这番话,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任何表示……
“小兄弟,凭你一面之辞,如何让我们信服?”马帮主喝了盏茶润润嗓子,才舍得开这尊口。
“我手上有证据!”林致急得大喊,“我还有他现在受雇于宋家的证据!”
“宋家?哪个宋家?”场上有人疑问。
“是老跟林家作对的那个宋家吧?”
林致中气十足:“对!没错!”
“小子,我记得你和林家的人有关系,该不会是为了林家而故意栽赃吧!”
“我……”正当林致不知该如何辩解时,门外传进来玉颖的声音——
“我也有证据证明柴泉泉是宋家的人!我儿几日前被雾莲双煞劫走,错过了与这位柴泉泉的比试。而这雾莲双煞早已效命于宋家,劫走我儿的举动不言而喻!”
玉颖负手走来,跟着他身后的还有玉鸣风。林致一见激动得恨不得扑上去,但见他脸形瘦尖,面上灰扑扑的,嘴唇周围略见青色胡渣,就像刚从土里挖出来的玉。——他感叹,也不知道玉鸣风这几日到底经历了什么。
其他人听了玉颖几句话,一是鄙夷雾莲双煞,他们虽不是正派人士,但在江湖上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何时如此堕落,竟为官家人卖命。二是觉得以玉鸣风的实力,与柴泉泉硬碰硬,柴泉泉未必会赢,宋家为了得到最终的奖品,必然清除这个最大的绊脚石……
众人沉吟思忖中,没有注意柴泉泉提刀向站在门口的玉鸣风走去。玉鸣风见他拿刀指着自己,也不前进,也不说话,只好自己主动询问:“你这是要——和我比试?”
柴泉泉点头。
当两人一同走上擂台,柴泉泉罕见地开口说话:“既然你来了,我们就、就堂、堂正、正地比一场,一决胜负!”
玉鸣风不受控制地笑出声来,又赶紧捂住嘴巴,他是打死都没想到这么一个身材魁梧、面相凶狠、杀人如麻的人居然是个结巴,原来他不说话不是因为哑巴呀!
可是瞬间,柴泉泉原本正常严肃的面孔变得阴鸷凶狠。玉鸣风立即正色,拱手道:“抱歉!方才是我失礼了。”
可柴泉泉哪里是礼尚往来的人!他拔腿奔袭而来,一刀劈下……
众人的心随着刀起悬在嗓子眼儿,又随着刀落落在肚皮里。——眼见玉鸣风连剑带鞘抬手一格,竟被柴泉泉的力道压弯了膝盖,玉鸣风当机立断左手拔剑出鞘,对着柴泉泉胸前便是一招“飞雪杨花”。楼上众人见他们动了又好似没动,殊不知须臾间,玉鸣风的剑锋已在对方胸腹两处划过二十四次,可每一次都能被柴泉泉以毫末之距躲过。这让玉鸣风小吃一惊。
“飞雪杨花”之后剑锋急剧下行,是一招“碎碎堕琼芳”。此招极为有趣,专攻下盘,剑势形如扫雪,激起碎碎玉屑。玉鸣风仗着柴泉泉的刀比自己的剑短,只要阻截他的下盘,刀便近不了他的身。可是柴泉泉一怒之下,挥刀纵劈,气浪自刀刃而出,竟飞了十几米。玉鸣风险些被气浪砍中,低头一看,一条深有一尺的裂缝擦着自己鞋尖伸到擂台的另一边去了。
趁他分神,柴泉泉矮身出招,横刀一击,气浪冲着玉鸣风腰肢撞来,玉鸣风翻身跃起,剑尖直立而下,这一招没有击中柴泉泉的头盖骨,只击中了凉刀刀面。玉鸣风再运内力,眼见将柴泉泉一寸寸地往下压,便道:“这次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大招!”
说罢,擒虎楼内便有星星点点的白色碎屑飘落下来,仔细一看竟然是雪!阳春三月天,刚才还是春光明媚,这会儿怎么下起雪来了?——众人疑惑,一个个愣愣地看着这雪越下越大,越飘越多,擂台上、栏杆上已是雪白,忽然有人大叫:“我知道这招!这是‘千树万树梨花开’,每片雪花都能成为杀人利器!没想到玉家公子小小年纪竟能练成这一大杀招!这个柴泉泉性命危矣……”
那原本堆积在一起的雪花突然狂飞起来,围绕柴泉泉周身刮过,竟似刀剐一般,不一会儿,柴泉泉衣服上已见丝丝血红。
玉鸣风于乱雪中出剑,招式密集,大有一夜之间千万棵树上千万朵花竞相争放之象。柴泉泉被雪与剑招弄花了眼,待他再次定睛时,玉鸣风剑尖刺透雪障,离他眉心不过咫尺,尖峰再进一步,他则性命难保!
生死一瞬间,玉鸣风胸口一阵绞痛,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正是这一痛,擂台上胜负之势逆转。
柴泉泉提刀进攻。楼上众人各自捏了把汗,玉颖更是担忧,身子都快冲到台上了,却见柴泉泉的刀在玉鸣风头上堪堪停住……众人不解,之前柴泉泉面对对手招招狠辣,为何独对玉鸣风手下留情?
只见柴泉泉收刀入鞘,抬头看向第五楼:“我赢了,奖品归我。”
玉鸣风倚剑起身,不解地看向柴泉泉的侧影:“你为何要放我一马?”
柴泉泉没有面对他,反而把头偏得更远:“你那招、很有意思,可可惜、不成熟。”
玉鸣风低下头,心里有些难受。这招“千树万树梨花开”练得不到家,自己再清楚不过,可今日擂台上与人对招,又是生死攸关的时候,自己居然还存有侥幸之心,真是该死!结果是自己高估了自己的能耐,也太低估了柴泉泉这个常在刀口舔血的人。今日认认真真过招,他才发现柴泉泉的刀法删繁就简,招式虽然粗劣,但目的性极强——他练的都是杀人的招式。
这番一想,忽感今日他玉鸣风就算魂归地下,也无颜面对自己的列祖列宗。
安静的楼中响起木屐踏地板的清脆声音,众人循声看去,见一年轻男子穿着广袖宽袍、捧着一个卷轴从五楼走下来,他长相清俊,白皙的脸上嵌着双桃花眼,看谁都是笑眯眯的,穿得虽然朴素却不普通,那里里外外的衣袍都是丝绸做的,一举一动间衣裳像流水般漾开。若不明说,旁人是不会知晓他便是名器山庄少庄主。
他将卷轴递向柴泉泉,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卷轴上,玉鸣风也不例外,他们见柴泉泉结果卷轴,却不打开,而是收于身后,更是心里痒痒。
“我说,少庄主,这次的奖品又是个什么?怎么神神秘秘的?之前不说,现在也不告诉大伙儿!”
“毋急——这是一幅藏宝图,少说也是十五年前留下的了……”他的声音很清亮,就像山壑间的潺潺溪流。
“他宋家还缺钱花吗!竟然来我们豪杰宴抢夺一张藏宝图!”楼上早有人忿忿。
少庄主桃花眼一眯,挂着笑:“诸位稍安勿躁——这是林家的藏宝图……”
整座楼的人突然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