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鸣风脸色发白,勉强睁开眼,抬起头,虚弱地问:“你是……是你!”
那人黄发黑面,脸上一条长疤,手上一把阴沉沉的刀,不是柴泉泉是谁!“你救我?”玉鸣风千想万想也没想到柴泉泉会救他,生怕是柴泉泉想趁人之危。柴泉泉也不和他解释,只磕磕绊绊说了一句“此地不安全”。
直至进了一户四合小院,柴泉泉将玉鸣风带到屋子里,让他在此休息,嘱咐他不要出门,自己明早去街上给他买药。
“那些杀手不会找到这儿来吗?”
柴泉泉把染血的纱布扔进水盆里,捞起袖子,道:“他们,不不敢得罪宋、宋家。”
这时,玉鸣风尚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白日,他打坐运功,调理好内息后,便走到院子里,这院子很小,统共三间房屋,地上砖石干干净净,柴火整整齐齐地靠墙堆放,只是没有半点儿树木花草。柴泉泉已经出了门。玉鸣风在院子里看见隔壁高门大户,心想这是什么人家。他攀上屋顶,见这小矮房与那大宅院的大门只隔一条街,正好能看见大宅院门匾上的字——“宋宅”。
“原来如此。柴泉泉是宋家的门客,且就住在宋宅附近。那些人不敢得罪宋家,自然不会到这来杀人放火。”
药房大夫给柴泉泉开了几味止血的药,伙计给他抓药时,有几张白色的纸钱飘进来。有人说了声晦气,有人问这是谁家新丧。
“还能是谁家,就那个西湖林家呗!”
一听是林家,柴泉泉转过头,盯着从门口经过的棺材。
“这林家是不是风水出了问题,怎么今年隔三差五就死人?诶,林家的人是不是都快死没了?”
“你还别说,往年就有棺材从林家抬出去,只是今年特别多!”
旁人七嘴八舌,柴泉泉提着三包药走到药铺外的台阶上,眼睛仍盯着越走越远的棺材,也没注意到一个衣着靓丽的女子,提着裙子从他身旁经过,一脚跨进药铺。
“少东家来了!”
“药包好了吗?”
掌柜递上药包笑道:“早包好了,这种小事让伙计送去就行,何必少东家亲自来一趟呢!”
女子接过药包,也笑道:“既是小事让我跑一趟也没关系,又累不着我!”
掌柜笑脸一僵,心想着少东家是不是话里有话呀?是自己哪句话没说对得罪她了?
掌柜冥思苦想时,女子早已走出药铺,柴泉泉还站在台阶上一动没动。女子觉得这人木头似的杵那儿半天,好奇地看了他一眼。柴泉泉似得到回应般也看向她,乍一眼便觉这个美貌女子很眼熟,一时想不起来她是谁。
自己杀过她家人?——没有。还是金凤楼某个狗眼看人低的妓女?——好像也不是。
只听对面女子一声大喝,紧接着一掌袭来。柴泉泉抬手对击,恍然大悟!
他在刹那间想起很多东西,在这些东西连番刺激下,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跑。果不其然,女子见他逃跑,点足一跃紧追在后。
柴泉泉翻墙进到自家,玉鸣风以为那伙杀手来了,吓得从床上跳起,拔剑横在胸前。
“谁?!”
“是我。”
“你怎么翻墙?”
柴泉泉没说话,回身指着刚从墙头跳进来的女子。
玉鸣风定睛一看:“万闲!”
“咦——?”万闲被眼前一幕怔住了,“你们两个怎么在一起?嗯——狼狈为奸,是或不是?”
“呵,‘狼狈为奸’——您可真会用词儿!”玉鸣风冷哼。
“那你告诉我,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他又不说话!”万闲突然点到柴泉泉。柴泉泉撇过头紧抿双唇,两眼瞪得浑圆,竭力忍住不满。
“说来话长……”
“那你慢慢说。我先找个凳子坐。”
“我和林兄在玉才村打开了一副林家的棺材后,就遭逢一伙人追杀。我带着林兄杀了他们两个人,后来我实在没办法带着林兄继续逃跑,就只能把他扔进席宅。昨夜,我又遇到他们中的三个人,解决了两个后已经身负重伤,当时还有一个杀手十分厉害,若不是柴泉泉及时出手,我恐怕已经命丧黄泉。”
“这人这么厉害,连你都打不过他?”
“那人年级颇大,气息沉稳,出招老辣,杀气内敛,是个老江湖……”
听他这么一说,万闲对此人颇感兴趣,甚至期待能和他碰招,但求别死在他手里就好。
“对了,你们在棺材里有何发现?”
玉鸣风摇头:“并未有何发现。就是发现那具尸体腐烂得厉害。”
“今天我看见林家又出殡了!要不——我们再去看看?”万闲激动的小眼神在玉鸣风脸上,左看一眼右看一眼。
玉鸣风咳嗽几声,起身回屋:“我身体不适,不便与你同去。”
万闲扫兴地从凳子上起来,拍拍屁股的灰:“哼,我自己去!”
还没走出两步,就发觉有人跟上来,回头一看,大失所望……
“你干嘛跟着我?”
柴泉泉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我、我我跟你、一起。”柴泉泉本想让自己顺畅说完这句话,没想到还是翻车了。他恼恨之气一上头,黑脸略见发红。
万闲不解:“你跟我说话有什么好紧张的?都结巴了……”
“……”
“你要是再多嘴,我杀了你!”万幸这句话没有结巴,不然白给人笑话。
万闲在前面吐舌头,走了几步停下来,眼里一闪笑意,猝不及防回身——
“琉璃千顷!”
柴泉泉也是想不到有人会如此不识好歹,上赶着找死。万闲的掌劲绵绵如水,却以柔克刚,柴泉泉与她草草过了几招,不由惊慨:素问卍砂掌一掌动地,二掌覆山,三掌裂海;此女小小年纪竟已练至裂海境界,她的武功定在玉鸣风之上!
可惜柴泉泉没心情跟她打斗,万闲打着没劲也就收手了。他们一路暗追林家的出殡队伍,来到城外竹林中。
待到日落,两人便动手挖起那具被潦草埋葬、无人祭奠、无人看守的棺材。一开棺材,里面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是尸体烂得恶心。万闲受不了,早跑到后面一竿大竹子下,吐得胆汁都出来了。柴泉泉安之若素,还近前查看。
他发现那尸体脖子以上的部位比四肢腐烂得严重。柴泉泉对尸体没有什么研究,尸体的腐烂是从头到脚,还是从脚到头,亦或都不是——他不清楚。
万闲缓过劲来,一屁股坐在地上:“你发现什么没有?”
柴泉泉将头似摇非摇,转瞬又贴近尸体仔细打量,然后吹亮了火折子。一团光照亮了尸体脸上露出的灰色颧骨,柴泉泉伸手指抚摸颧骨上的几缕划痕。他知道这是刀留下的。
万闲看着他的举动,恶心又犯,正想问他在做什么,柴泉泉就盖上了火折子,从棺材边跃上坡来,万闲闻到他身上的尸臭味,捂着鼻子退避三尺。
她再度开口,话还没出,柴泉泉转身就往回走,万闲急忙跟上,始终与他保持一段距离。万闲有话不能问,看着柴泉泉虎背熊腰,想着试试这些天自己的练武成效,待柴泉泉走远,万闲掌中蓄力,将发未发之际,柴泉泉不冷不淡道:
“别想、拿我、我喂招。”
万闲听闻本欲收手,却远瞥见竹林前方有个黑魆魆的影子,半隐半藏在一竿粗壮的竹子后面,像是平整的夜幕凸出来一块极其怪异的东西。
鬼鬼祟祟,必定不是什么好货!——万闲心念一动,手掌翻转,仍将内劲打出,顷刻间落叶泥土如钱塘江大潮,铺天盖地向那东西袭去。林子里的东西受内力波及,腾空跃向竹子梢头,未及喘息,柴泉泉一刀斩下,那人反手一剑护住背心,却被柴泉泉抵落在地。
“是他!”
万闲看向柴泉泉:“谁呀?”
“杀、杀玉鸣风的。”
万闲再看对方黑发束成小髻,白发根根往外乱翘,一下子心中了然:“还想去找你呢,结果自己送上门了!”万闲右掌收劲,先发制人,接着再出左掌,乘胜追击,各是一招醉玉頽山与一招一衣带水,击向百步之外的人。老者在地上呆立了片刻,忽然拔剑,剑气纵横,抵住了万闲的掌力,又与柴泉泉刀剑缠斗,只见墨色夜幕中,老者的剑影如潺潺流水似泛粼粼波光。
万闲与柴泉泉前后夹击,才令老者知难而退,遁入蒙密竹林中难寻踪迹。
事了之后,万闲一手支着下颌静立在簌簌落叶中,柴泉泉眼见寻不着人,转身回去对万闲道:“你那两招、隔空打牛使、使得不错!”
万闲此时对夸奖不为所动,沉吟道:“力道还是不够……若是内力输出再多一点,他定会重伤于我掌下……”
柴泉泉闻言后磕磕绊绊地说:“你的内力只有那么多,如果次次都尽数输出,而不知留存实力,必然适得其反。”他收起刀负在肩后,往家的方向去,远远地与万闲扔下一句:“你那三掌,已经打得很好啦!”
万闲一个激灵醒过神来,快步追上他——
“诶,你刚说我那三掌打得怎样?”
“很好。”
“真的呀!好在哪里?”
“……”
“锵——”凉刀再次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