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事,到了第二日,天气晴朗,一大早太阳便晒亮了整个山头。自从与席美宜分别后,玉鸣风几乎每夜都会失眠,倒也不是思念所致,只是每晚莫名其妙地睡不着,又常做些莫名其妙的梦,至于白天在床上,总是头脑沉沉,四肢绵绵,想醒也醒不了。
今日也是这样,他从床上起来的时候,林致和万闲已不再屋中,正疑心他们去了哪里时,玉鸣风不经意看向了一扇小窗,小窗外,是房子后面的山坡,彼时阳光遍野,鲜花满地,正有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杵在那儿……
万闲手捧野花,跳到林致跟前,林致正弯腰采摘野草丛中的几枝蓝紫色的花。万闲拿花轻轻拍他的背——
“哎,你觉得畀麻婆这人怎么样?”
林致直起腰,将自己采来的花递给她,万闲见那花漂亮,拿在手里喜欢得很,低头闻了又闻,耳听林致道:“我觉得这人既然是个很厉害的捕快,那名器山庄的迷案,她一定可以解开。”
“就这些?”
林致不假思索:“就这些。”他见万闲盯着自己看,有些脸红。万闲笑道:
“有时候,少说便是多说。你——是不是对她有意思?”
林致急忙辩解:“我才没有呢!你别乱说!”
万闲追着他,玩笑道:“可我觉得她看你的眼神很不一样,分明是青睐你!”
林致有些生气:“她青睐我与我何干,我又不会青睐她。”
万闲不依不饶:“你这样子,怎么像在说谎?”
林致的脸更红,也不知是急的,还是气的:“我真没说谎,你怎么就不相信我!”林致跺起脚来。万闲见他这番模样,更是觉得有趣,又怕他真的气极了,不理自己,便拉着他袖子道:
“好啦,我相信你!时辰不早了,我们快回去把这些花插起来。”
他们在屋中翻找出一个旧陶罐,又走到屋外房檐下,迎着阳光,坐在温热的石阶上,万闲插花,林致在花堆里面挑出长枝的花,编东西……
他们都太专心了,以至于有人来了,他们也没发现。玉鸣风走出屋,与他们轻声道:“你们看,外面有人……”
话音一落,柴门外的人轻轻叩响柴门。
万闲高声道:“你进来吧,门没栓!”
那人进来,原来是个云游僧人,戴着个破斗笠,穿着青布袈裟,手拿一竿儿旧竹杖,脚踩一双沾满泥土的芒鞋。
“贫僧一路行来,口渴无解,见此处有人,想向众施主讨碗水喝。”
万闲进屋端了一大碗水出来,递给僧人,僧人感激接过,咕咚三下就喝得滴水不剩。他喝水的样子,与他刚才彬彬有礼的态度相差甚远,万闲看在眼里不由愣了愣神。
僧人将碗放回万闲手里,道:“为表感谢,我为施主测上一字吧。”
万闲心想测就测吧,又不会丢一条命,她倒想听听他能测出什么花样来。因听僧人问道:“施主名讳为何?”
“单名一个‘闲’字。”
僧人又问:“‘娴雅’的‘娴’?”
万闲懒懒道:“是‘游手好闲’的‘闲’……”
僧人一愣,随即大笑起来,口中直叫:“好名字!好名字!”
万闲觉得此人奇怪极了,道:“你倒说说,一个游手好闲的闲字有什么好!”
僧人笑道:“‘闲’者,悠闲自得、闲云野鹤、气定神闲也,并非只关乎‘游手好闲’一词而已。古之吕望、庄周、张良、孔明、五柳,皆可以‘闲’之一字形容,还有古今多少山中高士、隐逸之人,也可称之为‘闲’。这些都是具有大智慧的人,故‘闲’又与大智大慧相关。庄子曾云:‘大知闲闲小知间间’,岂非也是这个‘闲’字?”
僧人神色一转,似明月外笼了一层薄雾,又道:“既然以‘闲’字作名,命中必要有‘扇’之一物相伴,草扇、羽扇尚相宜也,若是命中一扇,华贵非常,乃世俗功名之物,有之,必为其所累,遭逢祸端。”
一旁林致听得心生佩服,见僧人许久未说下去,便问道:“大师可有解法?”
僧人摇摇头,道:“我并无解法,解法自在人心中。”
万闲把头靠在手掌上,道:“大师,我想你说错了……我并不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也比不上你提到的那些人,我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左不过一天里练练功,出去玩上一玩,可不就是‘游手好闲’的模样?”
僧人听后,微笑不语。
“不过你有一点说对了,我现在的确是因为一把扇子,而麻烦不断!”
“可有贫僧能帮忙的地方?”
万闲笑道:“算啦!您还是好好念你的经,这些凡尘俗事就别操心了!”
僧人大笑起身,也不拂去身上尘土,笑着走到柴门口,又回头对万闲道:“施主施水之恩,贫僧感激不尽。”说完离去,唯留一缕清风。